第48章 芙蓉三醉
“你为什么要死?”,谢氏脸上的表情怪异,似哭似笑,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沉呤着象是在问着自己。 “为什么?娘……娘,为什么……”,周曼华暂停了啜泣,哽咽也无意识地重复回应着。 “周曼华,你死了,已经死了!”,谢氏瘫坐在了女儿的面前,双目淌泪,悲声喊着,“华姐儿!你不能怨娘,不是娘杀的你!是你自己不好,非要去庙里,让张绍雄坏了你的清名!” “不是我不让你活,是她们都要你死。王婆子、杜姗姗,是她们害得你,还有,还有你爷爷,还有周显那个死老头子……” 谢氏的手向前一伸,抓住了一片白色的裙边,死死地揪着,全无了刚才的畏惧,面目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曼华你本该享着人间的大富贵。娘跟你讲过,今上成年的三子中,你姨母贤妃娘娘所出的齐王最长最贵,若不是成亲三载,还无子嗣,早就能入主东宫了。娘娘要为齐王选位才德兼备的侧妃,而私下里已与谢家及几家姻亲达成默契,最终中选的就会是你。可偏偏你那糊涂的爷爷,在这关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下了堆儿渐失了圣心的错事,不说补救,还非要全家都回霍城去。” “本来你入齐王府的事,娘娘与皇上说过,皇上也是允了的……”,说到这句,谢氏又突然地哭了起来,瘪着嘴,象是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 “娘!其实我不进王府也罢,我根本就不想的。”,周曼华紧紧地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她非死不可的原因。 “胡说!怎么会不想,你要去,我们都说好的!”,谢氏故作神秘地放低了声音,道:“当年杨家的那个女人能当上齐王妃纯是小人设计,贤妃娘娘不喜欢她的。你知道她为什么三年无孕,那是因为我们给她下了药,等你入了王府,你会是生下皇孙的第一人,齐王登基,你会当上皇后……” 谢氏早已沉浸在自己描绘的美梦中,在室内昂首走来走去,仿若已成为了尊贵的国夫人。 坐在地上的女鬼忘了哭,只呆呆地看着她。 “娘,我死了!我已经死了!”,房梁之上的声音又冷冷地出现了,提示着谢氏残酷的事实。 谢氏的瞳仁猛地一下放大,发狠地揪住了地上女鬼的衣领,一个耳光干脆地抽了上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娘!” “不要叫我娘!你为什么要去什么城隍庙金鱼沼?为什么要招惹那个姓张的?他以为你喜欢你的颜色?张绍雄的妹子在宫中一直跟娘娘别着苗头,他就是纯心与谢家作耗,要用你打娘娘的脸!还有娄家的!娄家大姑娘给你换了衣裳,却扣着你的湿衣从里到外都不肯还,他们这都是在逼你嫁她。” “周家女不为妾。”,女鬼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是不为妾,是不能为张家妾!他们张家本就投的晋王,你不做齐王侧妃,却做了张家妾,你让娘娘与齐王怎么想?待齐王登了大宝,又会怎么对我们?曼华!曼华……”,唤着女儿的名字,谢氏又哭了起来,“你不要怪为娘的心狠,你得死,必须死,不然你活着嫁了张家,你爹爹和你两个弟弟就没活路了。” “曼华!娘记着你的好,你牺牲了就不阻着弟弟们的前程了,娘给你烧纸钱,娘给你做法事,娘……”,谢氏的手在虚空中舞着,许下一堆承诺,“曼华,你就安心走,别回来,别回来了!” “我不走,又如何?”,房梁之上传下的鬼音依旧稚嫩,却透着倨傲。 不走?坐在地上的女鬼也抬起了脸,眼中隐带了些希冀,望着谢氏,欲言又止。 “不走?”,谢氏笑了!撑在桌上的手,抄起了一只茶盘,狠狠地向女鬼的身上砸去,“不走,我就赶你走!” “娘!”,惊慌失措的周曼华一边唤,一边躲避着不断袭来的物什儿。 “我杀了你!”,胡乱从桌上摸起一把剪刀的谢氏,气势汹汹地冲着女鬼的肩扎了下去。 一声哀叫,周曼华的身形突然一下子从地面抽离,后退着悬到了空中,又再一闪,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房内只留下了不停找着东西驱鬼的谢氏,嘴里念念有词。 又过了会儿,桌倒椅翻发出的砰砰声响,丫鬟婆子的大呼小叫,也相继地在谢氏房里响了起来,相邻的几间房渐次地亮起了灯光…… “怎么办?”,普济寺一间偏僻的禅房里,周曼云焦躁地跺着脚。 让她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是趴在床上周曼华,活着的周曼华。 她虽活着,境况却是不堪,秀眉蹙着,强忍着从身体内往外扩散的痛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着。 “不要问我,我从没要救她的。”,站在一旁的虚言道士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是自己要救的。周曼云轻轻地别过了头。 周曼华死去的那一晚的,换下致死的“玉燕光”的“芙蓉三醉”,本是道士带着身边要给曼云用的。 “原本就是想带着试试,只要毒效能让你诈死上几个时辰,再想法子,从周府带走一具童尸并不算难事。”,这是虚言那一晚放弃的原本计划。 正赶上了谢氏为周曼华调着玉燕光,在周曼云的求恳下,药用在了周曼华的身上。 “芙蓉三醉,毒程有三。第一阶,人如身死,无知无觉,仿若长醉。在服下第一剂解药后会醒来,进入二阶,但缓缓会渐如饮酒过量,五脏六腑烧灼难耐,生生痛死。若想得活就得再服第二剂解药。”,周曼云轻声背了下那晚记下的解释,虚言赞赏地点了点头。 伸手向虚言要了第二剂的解药,周曼云轻轻地走到了曼华身边,将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放在曼华的手中,“大姐,解药在这儿,你若想活,就喝下去。” 若不想再活,也不强求。转身离开的曼云径直出了房门,跟在她身后出来的虚言和杜玄霜几个。 夜雨已停了,即将破晓的天空积着厚云,四周依旧暗沉,房门紧锁着少女痛彻入骨的呻呤声…… “如果她死了,还得麻烦各位叔叔把她再带回白云庵。”,周曼云说着,云淡风轻。 现在在白云庵的棺材里,正放着具从别处买来的年轻女尸,如果曼华真死了,就还得换回来。
“她吃了解药了。”,从隔壁屋查探回来的柳贵,走进房门,带着一脸欣喜。 “那就好了!省些折腾了。”,周曼云站起了身,伸手扑进了白露的怀里,“我们也下山吧!” 说是雨势太大,要在寺里留宿一晚,但却折腾了一堆事,特别是曼云趴在房梁上听了半天的胡言乱语,现在已困得不成样子了。 “带信去白云庵,看好了尸首,不管谢氏是否打算化,不能让她看出端倪。周曼华,你们先带进山里去……”,杜玄霜一一按着原本说好的方案布置着。 “第三阶的解药,也带着,给她吧!”,周曼云从怀里摸出个黑色瓶子往杜玄霜手上一搁,就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什么时候能长大?可以不这么爱睡?趴在白露的肩上,迷迷糊糊睡着下山的周曼云一路在梦中遗憾。 睡足两个时辰的小姑娘,立时又恢复了圆润透亮,可以趴在窗前无聊地数着屋檐落下的雨滴…… “为什么第三阶的解药只给她一半?” “升米恩,斗米仇。我不想麻烦。”,周曼云没回头,眼神儿依旧粘着下滑的雨线,计着数。 曼华与谢氏毕竟母女,倘若某日机缘巧合地尽释前嫌,干预了曼华生死的,反倒会落了不是。 何况,离乡背井,隐姓埋名的苦楚,曼云受过。她明白,那种啃噬着人心的滋味。时间久了,就反怀念那个曾经视若地狱,但能堂堂正正被人唤起自己姓名的地方。 “芙蓉三醉,第三醉,一直醉下去就真死了。可你让她留着几分醉意,她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会疼痛难耐。”,虚言直点事实。 “痛着好,会让她清醒地记着自己死了。”,周曼云转回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道士叹了口气,道:“你可真不象个孩子。我现在有些庆幸没把你带走了。” “可是我现在……”,坐在靠窗桌上的周曼云扭过身子,小手扶上虚言的胳膊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可我现在,想拜你为师了。” “拜师?”,这样理所当然的拜师之说,让被曼云看上的师傅有些意外。 “拜师!”,周曼云狠狠地点了点头。 见识过了几种毒,但周曼华的芙蓉三醉给她的触动还是极大。不比入喉即死的毒药,这样复杂多变的毒,更得小心防范。一直靠着道士给药不成道理,她必须自己弄懂这些毒的制法解法。 “我要收你为徒吗?”,虚言的指尖点在了曼云的肩头,一脸戏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想着学成出师之后,怎么样把我毒倒。” 被他猜中了! 周曼云的小脸尴尬一红,眼睫轻闪,如蝉翼轻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