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六、谢谢你们
繁华落尽,剩下的只有无边寂静的黑夜。 在这座城市的一盏昏黄的灯光下,韩树沉痛地刨开他内心深处血淋淋的伤口。 唐贝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泪水早就覆盖了一双眼睛,靠在身边的唐宝身上,她只觉得沉重。 连周围的空气,都异常的沉重。 唐宝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狂乱跳动的心跳和僵硬的四肢,都无不在表达着他此刻的心情。 这又有何不正常的? 任谁听了这样的故事,都不可能,也不应该是平静的。 由始至终,唐贝都不敢看韩树一眼,她怕自己有太多负面的情绪,会又一次伤害到这个可怜的人。 以前常常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唐贝现在觉得这句话,倒过来说,也未必不可。 一定有许多人恨不得把韩树除之后快吧,被他伤害过,被他残杀过的他自己都数不清的那些人,而这个可恨的人,也是被他可怜的命运逼迫出来的,不是吗? 真想说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阿树?”林晚带着询问的语气,轻轻地喊了韩树一声。 焦虑的声音在沉静的客厅里悄然响起,同时也叫醒了魂不守舍的其他人。 微微向下倾的头,让韩树的脸始终隐藏在阴影下,听到林晚在喊他,他也只是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唐贝很担心他,她从没有看过韩树像这一刻那么无助。从小到大,韩树在她和唐宝眼里,一直是一个比他们爸爸还要厉害,还让他们崇拜的角色。 今晚,他却要在他们面前,将他最不堪的一面放在他们眼前。他一定非常非常痛苦吧?! 眼眶又一次涌出晶莹的泪水,唐贝知道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任何情绪,对韩树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忍住。 唐爸爸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着平常的语气问:“后来,你们报仇了?” 韩树全身明显震了一震,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颤抖着紧紧抓住自己的膝盖。非常非常用力地抓着。 他的表现。是在害怕吗? 唐贝觉得很奇怪,还有比杀人更可怕的事情吗?他为什么会比刚才还不安呢? 坐在他身旁的林晚,发现了他的异动,拧紧了眉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人催促韩树,他们都没有忘记。韩树前一刻才亲口说过,他曾经因为杀了养育他长大的爷爷而疯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希望看到他再受到刺激。唐贝甚至害怕的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是,唐宝却像是更早发现了她的意图,当先一步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对她摇头。 “可是……”唐贝轻呼出声。 “小笨蛋,我没事。”韩树出乎意料的开口。 他愁苦的面容上,硬是挤出了一抹笑容,看着唐贝的眼睛,带着一如既往的溺爱。 摇摇头。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阿树,不要太勉强。”唐爸爸满是关爱地说。 在这一刻,真相其实已经不重要,至少没有他们的阿树重要,与其要让韩树承受这样的痛苦来向他们阐述,还不如不要知道算了。 而此时,韩树笑了,他笑得那样满足,那样快乐。 他说:“我和我哥哥报仇了,就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年,……” 会来到C城,遇见唐爸爸,又加入了唐氏企业,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不是巧合,而是韩树和韩森早就安排好的一场戏。他们早就调查了唐爸爸的资料,更清楚唐氏企业在他手里面临的危机,而韩树就借这个机会,来到他身边,帮助他度过所有的危机,博取了他的信任。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借助唐氏企业,借着唐家,接近他们的仇人。 事情很顺利,韩树的表现,让唐爸爸对他信任有加,韩树因此在唐家,在唐氏,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您还记得我当时常常失踪吗?”韩树苦笑着问。 十天半个月,三个月半年,韩树时常有各种原因需要外出,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耽误过公事上的事情,所以唐爸爸照样听之任之。 那么,韩树去哪儿了呢? 看见唐爸爸点头表示他记得,韩树才继续道:“我在唐氏说的出差,公事,都是假的,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C城,而是用另外一个身份,去了那里。” 那里,他们仇人的地方。 他利用在唐氏企业的身份做掩饰,来跟黒木组织联系,又用了另一个身份,改变了妆容,接近仇人的女儿。 他优秀的背景,他的博学,他精致的妆容,很快打动了仇人女儿的芳心,并成为了她的丈夫。 这一切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然而对于从小就被要求学习如何扮演各种性格角色的他们来说,其实并不难。 成为了仇人的女婿,还在各个方面帮助他的仇人取得了巨大的利益成效,他让他的仇人们都对他有了充足的信任。 “将近六年的时间,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些人当年谋害我们父亲的证据。”他和他哥哥,终于如愿以偿的报了仇。 六年,他用人生里最美好的六年时光,报了他父母亲人的仇。 高兴吗,开心吗,快乐吗? 他记得那一天韩森笑得很痛快,而他却虚脱了一般,仿佛力量都在那一刻流失了。 仇恨,多年来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又支撑着他堪堪活下去的仇恨,在那一天,瓦解了。 留给韩树的,不是高兴,不是开心,不是快乐,而是无止尽的空洞。 “那一刻,我唯一高兴的,就是我终于可以没有负担的,去死了。”韩树悲伤地说,求死的念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多么悲凉的人生,“但是,当我拖着不堪一击的身体回到这里,我看到唐贝站在门口,她很焦急,不住地往门外张望,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我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我原来只是想在最后一刻,回来看看你们。……” 也许是命运使然,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时,一只猫从他身边跑过,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声。然后,他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地喊着“阿树,阿树……”
阿树,阿树,…… 一声一声,越来越近。 唐贝像个天使,扑到他身上,咯咯地笑。 “阿树,我等了你好久,你忘了我给你发信息,你告诉我四点你就会回来吗?你看,现在都快五点了。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回家吗?你是不是忘记了,阿树,你坏……” 身上的小人儿嘟着嘴巴,愤愤不平地数落他的不是,在他听来却仿佛如同。 韩树此生何时敢奢望过,会有人等着他回家? 回家,他回家了。 韩树抱着唐贝,紧紧地抱住:“宝贝,我回来了,我回家了,阿树回家了,……” “小笨蛋,谢谢你!唐老、夫人、小宝,谢谢你们!”韩树神色悸动地说,“谢谢你们让我重新找到存在的意义。” 尤女士抹着眼角的泪水,动容地回到:“阿树,从你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从前是,以后也是,从来都是。” “嗯。”唐爸爸和唐宝齐声附和,而唐贝早就哭成泪人,根本来不及给反应。 事情讲到这里,唐宝看了看唐爸爸,在他点头示意下,他不得不问出从一开始就存在心里的疑问:“阿树,那韩湖?” 韩树怔了怔:“他……” “我来帮你回答吧?”林晚抢了韩树的话。 他微笑着看向韩树,直到看到他颔首,他才接着说道:“首先,我想先说明一下我另一个身份,我是韩树的心理医生,从他来到C城后的第三个月,我就开始给他做心理辅导。” “所以,你小子也是从十几年前就认识我们了?”唐宝挑眉道。 “是的,我很荣幸。”林晚诚恳地回答。 他的语气,让唐宝和唐贝同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么,其实我想小湖的身世,你们大概都猜到了。没错,他是阿树和那个女人的儿子,他出生不到一年,阿树就把他带了过来让我帮他抚养。我现在手上的一个事务所和一个贸易公司,都是阿树想让我在小湖成年后交给他的。阿树一开始,并不打算让小湖知道有他这个父亲。” 林晚相当平静地说着,让人感觉他比韩树这个常年累月下来的暗杀者,还要冷血无情,就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呵,我是一个心理学家,我比任何人都懂得处理自己的情绪,所以在你们看来,会很不可思议,认为我……嗯,很无情。”林晚晒道,语气却是严肃的,“阿树的做法,对小湖来说,是最好的。” “那为什么现在……”唐贝揪心地问,为什么他现在又要让韩湖知道,难道他们还有什么目的吗? “不是的。”韩树飞快地否认,他不想唐贝把他想得那么不堪。 “师傅,阿树现在可以说已经摆脱了组织,他想要给小湖属于他父亲的爱。”林晚接过韩树的话,对唐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