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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创意报复

    虞欢闭目躺在软枕上,素色衣襟隐隐渗出血来。白萧煌靠近床榻,沉着嗓子道:“你……你又是何必。”

    她缓缓掀开眼帘,转眸过来,“你来看我,我很意外。”

    白萧煌面色有些不自然,视线不动声色飘到琴案间被夜风吹得飒飒作响的乐谱上。

    虞欢支起身子,走下床榻,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倘若我不是唐幂,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

    白萧煌回望她一眼,未曾言语。

    她微微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知晓之前你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可是你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大夫人的名讳,月绣千丝镯的尊贵,承欢居的富丽堂皇,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你会给我么?”

    他嘴角微微动了动,“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一切都是会变的。”她鼓起勇气拉住他华美衣襟,满满期待,“你会给我一次机会的,是么?”

    他面色间闪出一丝疑虑,恰好轩窗灌进的夜风将一页琴谱吹落。他抬步走过去,拾起琴谱缓缓放下,道一句,“早些休息吧。”便走出空寂宅院。

    时光如流水,或急或缓悄悄蔓延向前。初冬的白霜挂满枝头,虞欢也未曾见过白萧煌一面。

    她曾去灵犀居附近溜达过几次,只是抵达门口却不再向前。她于来回奔走的山庄下人口中总是听到关于少庄主是如何在意如何疼爱二夫人的暖心事迹。

    偶尔她会将手掌覆在心口处暖一会,望着灵犀居的常青藤呆滞一会,便一个人暗暗离去。

    听闻最近二夫人身体不适,少庄主衣不解带日夜守候。虞欢坐在空荡荡的承欢居,对着管家刚刚送来的饭食苦涩一笑。

    “其实,他在意的是我。”她只能对着空气说这句话了。

    桌案上摆着一盘清蒸鲜虾,她手执竹筷夹起一只,很快便放下。披了件幽兰暗纹素袄,走出裂锦山庄。

    山庄门口恰好遇到手拎药材包的白萧煌自马车上走下来。

    她与他擦肩而过,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视线微微顿在药包上,抬步继续向前。

    “你去哪?”走了几步又停下的白萧煌,倏然问。

    “随便走走。”她头也没回道。

    白煌萧没再言语,拎着药包径直入了灵犀居的玄红木门。

    虞欢对着山门旁的一堆假山,幽幽道:“我病了,他是那么在乎我。”

    初冬的引江,零星点着几叶扁舟,河岸边寂寞寥寥。

    “小虾米。小虾米。”虞欢对着波光荡漾的江面喊了又喊。

    再她落寞转身之际,耳后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姑娘喊我何事。”

    虞欢转过身子来,对着那道墨衣飘飘的身影露齿一笑,“许久不见,来看望你。”

    宿引眉心蹙了蹙,趋步向前,“刚才江底听到呼喊声,怀疑不是你。你的嗓子怎会变成这样。”

    她嘴角淡淡一勾,“换皮的代价。”

    江面上起了寒风,宿引见她穿得实在单薄,央请道:“去我的寒江殿坐坐如何。”

    虞欢望望宽阔辽源的江面,点点头。

    他从袖间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珠子递过去,“避水珠,你放在怀中可避水。”

    “怎么?为何不动,不是要带我去你寒江殿坐坐么。”虞欢将珠子揣入怀中,见对方许久未动,不解问道。

    “你……你……可以抓着我的衣衫,我带你入江底。”宿引有些别扭。

    虞欢笑笑,大大方方抓住他的墨袍,“小虾米,你好可爱哦。”

    宿引面颊微微浮出一丝暗红,视线在对方手腕间的狰狞疤痕上僵了几下。

    虞欢似乎对水下世界很有探知欲,一双眼睛盯着江面钻研得认真。

    须臾间,两道身影没入半江瑟瑟半江红中。待她睁开眼睛时,两人已经落在江底宫殿门口。

    她望着遍地比牛还要大的贝壳显得很诧异,“小虾米,你的真身比它们还大么?”她终于放开紧紧贴着对方的身子。

    宿引一副终于轻松了的表情,“……恩,比它们大。”

    虞欢张了张嘴吧,生生望着对方,“你每天要吃多少啊,一百条大肥鱼够你一顿吃么?”

    ……宿引有些面瘫。

    “那个你的……你的茅厕一定也很大吧。”虞欢发挥无尽的想象力。

    我觉得虞欢这话问得很有水准,总不能直接问人家,我说你吃得那么多,拉得也更多吧。这样的问法,真是太粗暴了。

    宿引面瘫得更严重一些,顿了好一会,才道:“姑娘,让我看看你手腕上的伤,我这殿里有些上好灵药,能助姑娘祛疤。”

    虞欢立刻乖乖点头,跟着宿引走入步步惊奇幽蓝一片的寒江殿。果真,女子对于身上的疤痕是相当在意的。

    熠熠珍珠椅上,宿引将蓝贝壳中的水晶膏涂到她的伤口处,再细细包了一层薄纱,“这药膏一日一次,足月便可将你腕间的疤痕去掉。”

    虞欢却琢磨在对方骨指纤细的十指上,“你的大钳子很大么?能夹死老鼠么?”

    ……宿引抬眸,“姑娘不是想让我帮你去捉老鼠吧。”

    “不会不会,虾米捉老鼠,比狗拿耗子还要多管闲事,太为难你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宿引笑得僵硬,动了动唇角却说不出话来。

    “虾米原来是有睫毛的啊?虾米的睫毛都这样长么?”她好奇地打量对方长长羽睫。

    宿引望着尽在咫尺依然不停靠近的虞欢,不动声色向后退了退,“咳……姑娘的嗓子需要治一下么,我听着你的声音有些不习惯。”

    她将不断探出去的脑袋收了收,“嗓子能治好?”

    “我尽量一试。”

    “虾米的医术都很高明么?如果鱼儿生病了,螃蟹断腿了,贝壳有孕了,乌贼喷不出黑水了,这些你都能治么?”她问得真挚。

    “……这个……看情况。”

    话刚说完,他怔怔望着虞欢将嘴巴撑到极限的模样,“你这是做什么?”

    虞欢将嘴巴合上,“不是你要帮我治嗓子么,我张开嘴巴给你察看啊。”

    “哦。”宿引木木回一句。对着张大嘴流口水的虞欢欣赏了片刻,眸底含笑,起身到珊瑚匣中取了一瓶蓝色的药水出来。

    “你的嗓子伤得很严重,你每日服用一滴鲛珠水,嗓子恢复如初应该不成问题。”

    “鲛珠水?”虞欢接过瓶子细细打量。

    “是鲛人眼泪调配成的药水,鲛人歌喉嘹亮,眼泪能助受伤的嗓子复原。”

    虞欢握着瓶子将对方崇拜地望着,“小虾米,你不过是一只小虾米,怎会拥有如此多的珍贵之物。”她又望了望华丽冷清的寒江殿,“你的虾子虾孙呢?这宫殿里怎么只见你一只虾。”

    “……咳,我还未成家,没有虾子虾孙,这寒江殿只有我一个。”

    她在水晶砖上走了几步,“承欢居里也只有我一个。”

    “你怎会落到如此地步,你的相公对你不好?”他问。

    虞欢摇摇头,“不关他的事,是唐幂取代了我的位置。是她将我害成这样子的。”

    宿引靠近几步,面露几分端肃,“当初我便提醒你,你不听劝。你心中执念将你变成如此样子。如今看来,你对他似乎无一丝怨恨。”

    她眼帘垂了垂,语调幽幽,“我的执念是我的心,我的心里是他,他便是我的执念。为了他承受多少委屈辛酸,我都无怨无悔。”

    宿引忽明忽暗的眸子将她望着,默然不语。

    虞欢眸子倏然清亮起来,快步向前抓住对方的衣衫,“你是妖精会法术,你去将害我的唐幂揍一顿好不好,反正她打不过你。”

    他微微勾唇,“其实你最想要的不是我将那女人揍一顿,你最想得到的是你心上人的心,对吧。”

    她点点头,认认真真将他望着,“你能帮我么?”

    宿引默了会,摇摇头,“这个我做不到……我还是帮你将那女人揍一顿吧。”

    “真揍啊?”

    “你说要揍到何种程度?”

    “这样吧,你哪都别揍就揍脸。”她突然摇摇头,“不对不对,除了脸打哪都行。那张脸可是我的。”

    宿引浅笑,“这个好办。”

    虞欢是满面春风走进裂锦山庄的。山庄下人见到她眉宇间的盈盈笑意,无不诧异。

    虞欢曾听闻山庄下人给她起了个第一木头夫人的绰号。原因是自她嫁入山庄以来,不哭不笑不争不闹,整日扎根在承欢居以一种木头的形式和木头的表情度日。活脱脱的木头代言人。

    可今日木头不但下了山,且灿烂如朝霞般走了回来。这真是直直将人心底的窥探欲望勾得特活跃。思维更活跃的山庄下人很快就编排出一个顺风顺水的理由——第一夫人给少庄主带绿帽子了。要不怎么解释第一夫人每次孤身一人自山庄外回来时,总是春风十里面如桃花。

    又很快,这个劲爆新闻便传入少庄主的耳朵里。白萧煌面上写满了烦躁,提着写了二十七遍才写好的休书走向承欢居。

    承欢居门口,一大群黄蜂围着一位衣衫华贵的女人华丽地转圈。

    唐幂在地上左三圈右三圈滚得很有规律,那些黄蜂也奇怪,周围那么多下人不叮,偏偏围着唐幂。更奇怪的是,唐幂露在外面白白嫩嫩的脸蛋不受黄蜂青睐,被衣衫包裹严实的身子却被大批黄蜂前赴后继不断钻进去。

    唐幂边打滚边发狠地往自己身上拍,目的很明显,想拍死这些黄蜂。可这些黄蜂生得天赋异禀动作敏锐,大手捶打到哪,它们便幻作一股黄烟自领口飘出,飘到唐幂惊悚的眼珠前便大大咧咧重新幻成黄蜂,再排着队自唐幂的袖口有条不紊地钻进去,如此,无限循环……

    滚得越发娴熟的唐幂除了狠命在自个身上捶打外,口中还嚷嚷着,“妖蜂妖蜂,这些是妖蜂,快去请降妖道士,快去拿火把来。”

    自然,去厨房拿个火把要比下山请个道士省时省力得多,只见一位小厮擎着火把颠颠跑来。唐幂一边滚得风生水起一边加重捶打的节奏,然后再分出个精神嘶喊:“烧,快烧死这些妖蜂。”

    小厮担心黄蜂烧不成,倒把夫人烧得半生不熟,只好傻傻擎着火把欣赏夫人就地扭曲的风采。

    许是唐幂被黄蜂折磨到有些崩溃,扑过来夺过小厮手中的火把便往自己身上贴。果然,天赋异禀的黄蜂瞬间化作黄烟消散,而唐幂成功将自己燃成个火球。火球一边撕心裂肺嚎叫一边冲不远处的池塘冲去,咕咚一声,她毫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山庄下人惊呼一片,纷纷跳水捞人。

    我暗自琢磨,唐幂身上的衣裳真是上好的料子,遇火就着,星星之火瞬间燎原。以后我坚决不穿那种料子的衣服。

    而这边,承欢居楼台之上,虞欢笑得情真意切,转眸询问身侧玉树临风的宿引,“不是说帮我揍她么,怎么会是想出这样的法子教训她。”

    宿引一脸正色道:“本来人类的事我不好干涉,再说传出去我打人有点掉身价。不如借用大自然的力量招点黄蜂逗逗她,让她自己打自己。倘若她把自己打残了那便是她自己的事,我没动手。”

    虞欢恍然大悟道:“原来小虾米你深藏不露啊心肠也是黑的啊,水生动物的脑子果然长得同陆地生物有些不同,这么创意的报复都想得出来。”她接着问:“那些黄蜂看着不一般。”

    “我水里朋友多,陆地朋友也不少,那些黄蜂是我向黄蜂妖王借来的。”

    虞欢将崇拜的眸子眨了又眨,宿引却一脸谦逊道:“毕竟活了两千多年,若不认识些水陆两栖动物会很没面子。”

    虞欢像模像样点点头,“不过看着自己的样子在地上滚出那么多花样来,真有些不习惯。”

    宿引将眼睛眯了眯道:“同感。”

    白萧煌握着休书匆匆赶来见到池塘边奄奄一息的心上人,大惊失色。抱起唐幂转身抬眸间,望见承欢居阁楼上盈盈而立一对身姿。

    他眸色深了深,抱紧唐幂赶回灵犀居。

    许是将身子肿了几圈的唐幂好生安顿了,白萧煌又揣着休书分秒必争赶到承欢居。他将白纸黑字的休书掷到地上,冷眸瞅着虞欢身侧英挺而立的宿引,“又是你,勾搭完我二夫人又来勾搭大夫人。你是哪里学得偷鸡摸狗不带一点声响潜到别家宅院的功夫。瞧你这满身采花贼的气质,瞧你眼里的yin邪贼光,你来我山庄目的何在?”

    宿引矮身拾起地上的休书,欣慰道:“已经签名了,字有些难看,不过不碍事。”手掌圈住虞欢的细腕迫不及待向外走去,“谢公子成全。”

    白萧煌岔腿瞪眼横在牡丹门口,望着自己的夫人跟着别的男人以昭告天下的神情态度大大方方走出裂锦山庄。

    这顶绿帽子戴的,真特么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