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想念
江慕白走后许久,赵锦绣才慢慢起身,走到窗边,屋外已经是日光满眼,明云欢还在指挥着结庐人境的护院在清理着院子,秋棠则在命几个护院在满院子里撒着药草汤汁,大约是在消毒。 “夫人,你醒了?”紫兰端着木盆走进来,立刻将木盆一放。 “嗯,醒了。”赵锦绣理了理头发,将窗户一并拉开。 “使不得,外面风大。”紫兰一下子奔过来,又将窗户半掩。 赵锦绣只是笑笑,说:“没事,你们都紧张过度了。” “什么过度,婢子们巴不得夫人生下世子,那时候,夫人和世子就可以一直伴着王,王就会一直开心的。”紫兰一边说,又朝楼下喊:“欢欢,准备准备,夫人醒了。”明云欢脆生生地在楼下应答,十七八岁的少女,欢快得很。 “你们就觉得我陪着王,王就会快乐了。”赵锦绣小声自语。紫兰牵引了赵锦绣在梳妆台前,一边小心梳头发,一边说:“那是自然,婢子们跟着九少也是许久了。九少以前即使笑,也是没有温度的,让婢子都觉得很发慌。可是九少对夫人笑,那可是真的开心了。你可不知,这几天,九少是找了杜先生谈了好多次呢,都是担心夫人的身子。” 赵锦绣又怎么不知道?她午睡的时候,江慕白去找杜秉,或者楚江南。谈的内容,不用去询问,她也猜得出是什么。 “是吗?”赵锦绣随口回答,明云欢已经蹦蹦跳跳地上来,笑着说:“夫人,欢欢亲自下厨了,而且,欢欢与秋天、紫兰商定,这几天开始为夫人制些冬天的衣衫,还有世子的,公主的。” “那倒是有劳你们了。不过,给小孩子做衣服的时候,拿到楼上来,我这个做娘的也一并动动手。”赵锦绣一想到做衣服,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的mama来。 小时候,一到冬天,她就忙活开,乡邻们的衣衫都让她翻新,飞针走线,顶针在枯瘦的骨节上套着,却是坚韧有力的。忙活到最后,也会将赵锦绣的衣衫翻新,多加一些棉花,或者在破的地方用五彩的丝线绣上好看的花纹。所以,新年,是赵锦绣最骄傲的时候,大家都会羡慕她有绣花的衣服裤子,还有五彩的荷包...... 如今,自己也快做mama了,也有了为孩子缝衣服的心,可是自己却在这个不知名的时空,找不到回去的路。mama不知怎么样了,爸爸是不是会好好照顾她。林希不知是不是跟自己互换了灵魂。如果是,她会不会对mama好?如果不是,那么自己是不是死在了许华晨的墓碑前?老六他们会不会感叹:看不出来,小锦绣居然会殉情。 那时候,他们会不会想当然地成全一下有情人,来一个合葬仪式,做一个什么“生不同衾死亦同xue”的...... 也许孕妇真的是多愁善感,情绪化的。穿越以来,赵锦绣刻意回禀的这些情况,都在这个时刻浮上来,尤其是她放心不下的mama。她是真的想了。不仅想小时候mama牵着她去集市,买一碗凉粉让她吃,却说自己不喜欢吃;还想后来十四五岁,为mama多说自己几句而与mama争吵......还有好多啊。mama叮嘱上学带雨具,教她绣花,抱着她讲连环画上的故事,做她喜欢吃的煎饼........ 还有后来工作了,她在城市里,与mama聚少离多。每次匆匆回家,夜晚,母女两人躺在床上,一直说话,一直说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天还没有亮,又醒了,又一直聊天,东家长、西家短,还有她的青春年华里那些有趣的事,她一一地铺陈过来,赵锦绣就认真地听着,偶尔回应,安慰说: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mama就摇头说:“哪里还有呢,不过是想起来觉得像是昨天罢了。也不知怎么就走了这一步了。” 那时,她已经过了二十四,还没有交男朋友。mama头上有了白发,但性情沉静了不少,身子也不如以前,睡眠极少,头会经常痛。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她的胳膊,喜欢依赖她,越发有些孩子的举动。却还偶尔惦记着她的婚事。一会儿说遇见好的就别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女怕嫁错郎,要擦亮眼睛,别像你mama一样。 “嗯。我知道的,妈,你别担心。”她拍着mama的后背,像是她当年拍着她,哄她入睡那般。 mama却是明白的人,过了一阵子,要起身做早饭之前,说:“我知道你喜欢许先生,可mama也是有点眼力的人,许先生跟我们不是一路的人。即使许先生不嫌弃,嫁过去,将来怕也是抬不了头的。收心,找个同类的人就是了。” 赵锦绣鼻子一酸,瞧着高高的屋梁顶端的晨光,竭力平静地回答:“妈,别担心。我知道的,这不是在找么?” mama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幺婶家的陈jiejie有个同学,听说不错,你幺婶也说了,你有空就给你陈jiejie打个电话,去吃顿饭,合适就试试,不合适就算了。” “嗯。我忙完手中这个单就去。”赵锦绣说,心里记挂的是在外执行任务的许华晨。 mama也没说啥,就在斑驳的红漆梳妆台前梳头,一把篦子梳到底时,她又说:“女人没结婚前总是很多想法的,以为多重要的。可是养个孩子,心就定了,那些很难过的心也没有了。锦绣,你好好的吧,听妈的,没错的。” “嗯。”她回答,略略呼吸,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痛,自己与许华晨是真的没有未来可言的吧,那么,就找个什么人过这平凡的一生,养个女儿,可以教她如何去幸福。 “夫人,好了。”紫兰摇了摇赵锦绣。她这才反应过来,发髻已经梳好,一群丫鬟正捧着盆子等着她洗漱、净手。 “嗯。”赵锦绣吸吸鼻子,才发觉眼里噙了泪。起身,洗脸、漱口、净手,然后穿好衣衫,去用了饭。 用完饭,她恍然在桌前坐了一阵子,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生下孩子,不由得有些沮丧,又有些烦躁。索性走了出去,在廊子里走,明云欢已经在指挥一群人拭擦廊子的柱子、栏杆,廊子的那头有一人在指挥众人重新刷漆,吆喝的声音很大。 赵锦绣愣了愣,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瞧了瞧,哈哈一笑,喊:“李锦。” 那人转过身,一瞧,一愣,然后也是哈哈大笑喊:“老三,你小子发达了。” 赵锦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跟公子一起回来的,前些日子跟随公子在江城大堤上忙活。哈哈,这回,我也是做了个万人敬仰的英雄了。”李锦在旁边石井栏上一坐,十分高兴地说。 “前天回来,倒没有见着你。”赵锦绣也想坐,因着江慕白再三叮嘱,于是只在一旁站着。 “困啊。我饭都不想吃,直接就躺下去,在来仪客栈的天字号床上给睡到现在,哈哈,可真是睡得香啊。”李锦嗓门颇大。 “你好意思说。鼾声如雷,将我的客人都赶走了。”旁边有人说话,正是那来仪客栈的老板,白袍折扇的,乍一看,别人还以为是赵三公子出现了。 “你好意思这等天气?哪里来的客人?”李锦反驳。那人一笑,也不怒,而是对着赵锦绣一拜:“赵晨见过锦绣姑娘。” “你?”赵锦绣惊讶地指着他。 “不错,是我让他叫赵晨的。锦绣,你以后是我楚江南最疼爱结义meimei,是凤楼的大小姐,就再不是赵三公子了。咱们虽是商贾,可凤楼的分量放在任何一国都不会轻。何况我们的嫁妆也会很丰厚的。”楚江南从另一侧款款走过来。 其余几人皆对他行了礼,他挥挥手,说:“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如今meimei在这里,做哥哥的,自得要守护,萧元辉将林景松调走,那李锦,你下午就将张彦叫来。他若不来,就告诉他,他还欠苏澈两条命。” 李锦嘿嘿一笑,说:“当家的放心,这事,我拿手。” 不一会儿,凤楼以往的几个负责人都来了结庐人境,楚江南让欢欢和紫兰摆了几桌,因得赵锦绣怀孕,许多的东西不能吃,一切从简,不过大家聚在一起,又像是以前尾牙宴那样快乐。酒喝到兴头,李锦还在念念不忘,说:“老三,你骑马还没学会,一年推一年的。” 赵锦绣只在一旁笑,后来一桌子的人都醉了,她没喝酒,站起身往楼下走,楚江南也跟出来,两人沿着回廊一直走。走了良久,楚江南忽然说:“我让李锦他们跟着江慕白了,这些都是血性的汉子。如果带他们回车容,必不肯的,慕容家原本属于车姜部落的一支。” “嗯。”赵锦绣脚步一顿,这些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两人又好久没说话,一直走了一阵,楚江南又忽然说:“看到他对你好,我才知道我败在那里。” 赵锦绣没有说话,楚江南却继续说:“他爱你,不仅仅是将你当作他的女人,更是朋友、女儿、meimei,甚至是娘亲。而我,如今才学着当你是meimei一样去守护,虽然有些艰难。” “澈哥。”赵锦绣忽然停住脚步,瞧着他。 “别这个样子,这是我必须走的过程,也是必须要接受的结果。你们两个教给我很多东西。”楚江南很轻松地笑。 赵锦绣靠着廊柱,瞧着他,他背后是七月末的傍晚,雾霭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