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逃离(二)
赵锦绣刚跨上台阶,齐眉冷冷地说:“商贾果然轻贱者,四年商贾生涯,昔年少将,倒是如今一副阴险的嘴脸。” 赵锦绣不予理会,继续往前走,几名卫戍瞧了瞧赵锦绣,自动让开一条路。 桑骏静静躺在一名卫戍的怀中,容先生在为他施止血针。火光中,他脸色刷白,眉头却还是紧紧蹙着,唇也紧紧抿着。 赵锦绣顿住脚步,没法往前挪动,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瞧着桑骏。 齐眉却是坐不住,一下子跃过来,一柄剑横在赵锦绣的脖颈处。 周遭卫戍一愣神,齐刷刷地将长枪指着齐眉。 “你们要造反?”齐眉厉声喝道,瞪视着周遭卫戍。 其中一名卫戍队长闪身到赵锦绣面前,颇为傲气地回答:“我们只闻殿下号令,保护王妃安危。” 齐眉眸光森寒,阴鸷地说:“不懂变通的东西。”然后,一剑轻飘,挑杀了眼前的卫戍队长。 赵锦绣看着卫戍队长倏然倒下,很是震惊地看着齐眉,没想到这人真敢杀卫戍。 卫戍们见到队长被杀,自然对齐眉敌意更深,长枪纷纷向前。 齐眉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块朱红色的牌子,扬了扬,一干卫戍见牌子先一愣,继而齐齐下跪。 这到底是什么牌子,比自己手中的准王妃牌子还厉害,竟让卫戍下跪。这齐眉在王府果然有着特殊的地位。 赵锦绣感觉不妙,果然,齐眉收起牌子,瞧赵锦绣一眼,冷冷吩咐:“所有贼人,包括王妃,杀无赦。” 卫戍们听闻齐眉的命令,面面相觑,以目犹疑不定,拿着长枪,也不知该对着谁。 齐眉轻飘飘的“杀无赦”,让赵锦绣颇为不悦,昔年穿越而来,他杀的是林希,自己自然没有跟他记仇的必要;在方陵渡,他闯入房间动手,出于不了解情况,爱兄心切,何况自己并没有受伤,便也是可以原谅。 可如今,他居然如此咄咄逼人,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赵锦绣阴着一张脸,沉声道:“这是锦王府,没有殿下命令,你敢取本王妃性命?” 齐眉颇为讽刺地冷笑,手持长剑,指着赵锦绣道:“你以为你是谁?” 赵锦绣回敬他一个灿烂笑颜,道:“自然是锦王的准王妃,锦王的大局。” 赵锦绣将“大局”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赵锦绣自知这“大局”二字的分量。齐眉敢动她,却是不敢动桑骏的大局。 而今,桑骏昭告天下,即将大婚,虽然对象身份皆没有公布,但桑骏早就利用各国在桑国的间者系统让各国都知晓准王妃的身份了。比如许如月就是凤楼三公子,而凤楼三公子就是昔年跌落山崖的萧月国传奇少将军林希。 所谓间者系统的作用,就是间与反间罢了。桑骏自然深谙此道。 因此,赵锦绣虽才来王府一天,但这消息早就在各国传开。桑骏处心积虑的布局,煞费苦心,齐眉自然不敢坏这大局。 果然,此语一出,赵锦绣如愿以偿,看到齐眉脸色一沉,继而缓缓收起剑,扔下一句:“那就留你几天。” 这算是暂且保全性命,赵锦绣暗自松一口气,抬步向前走,想蹲身去看桑骏的情况。 还没蹲下身,听得卫戍统领喊:“王妃,小心。” 一回头,只见李清音身子一闪,避开青衣人的一击,竟是回身对着自己一刀砍来,卫戍们纷纷挡身在赵锦绣前面,长枪为阵。 那青衣人一剑飘逸,直取李清音身后露出的空门。 这李清音怕是要被刺中要害了。赵锦绣暗自判定。 谁知,齐眉纵身一跃,反手一剑划了个圆,横着扫过去,截住青衣人的招式。这与李清音的配合相当完美,像是以前做过多次配合那般。 李清音中的蛊毒不知是什么东西,每一次被催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功夫高得离谱,只是这一阵鸡血疯过,她却是生命垂危的模样,昏睡很多日子,休养很久。 所以,此刻的李清音,那一刀的威力真不知有多大,赵锦绣看着眼前密林一样的卫戍,也没觉得保险,不由得往后退,站到桑骏身旁。 那一刀真是让日月变色,势大力沉,将抵挡的二十来个卫戍的长枪一刀砍断,有三名卫戍身首异处,惨叫都来不及,上身与下身分离,横飞出去。 王府卫戍向来训练有素,这刻都不由得慌忙后退,乱了阵脚。 齐眉也看出李清音的意图无奈,他在与青衣人对战,根本抽不出身。只得大喊:“清音,不可,大局为重。” 李清音哪里肯听齐眉的,想必桑骏对自己的宠爱,早就让她嫉妒愤然,所以那招式的恨意很昭然,刀法也极快,又是一抬手,向赵锦绣而来,这回用的是轻灵的挑。 赵锦绣眼睁睁看着那刀映着通红的火光倏然一挑,心里平静地想:难道自己穿越,都没做一番大事,就这样挂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放上倏然窜出个黑衣人,一柄青铜剑将李清音的这刀一截。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只铜烛台将李清音的刀一撞,竟让李清音的刀猛然飞出去,没入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中。 赵锦绣暗松一口气,这才发觉腿在不住颤抖,浑身汗涔涔而下。 李清音已对上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使用很常见的劣质青铜剑,在火光中,连光泽都像是一种奢华。这本是极其厚重的剑,黑衣人的一招一式却是极其飘逸舒缓,每一招每一式像是轻描淡写的漫不经心,却又开出繁华盛景。 李清音化身为白衣也不是对手。这人到底是何方来路?赵锦绣看那些招式全然陌生,看这身形也是看不出所以然。记忆中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高手存在,不过,既然他帮了自己,那么就暂时算作自己这边的吧。 这会儿,众卫戍经过今晚太多戏剧性的变化,也已分不出敌我,只得将桑骏和赵锦绣团团护住。 赵锦绣看门前两对人对战,李清音招招精妙,对方却是行云流水,她自然占不到好处;至于另一边,青衣人与齐眉,齐眉却是明显处于下风,不过齐眉若是拿出杀手锏,这青衣人怕是无法取胜了。
这四人的对战,倒是没什么亮点,看那青衣人大约是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掉,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走。 至于这黑衣人也像是逗着李清音玩,完全没有危险的模样。 赵锦绣得出这样的结论,便无心在看他们这种毫无意义的对战。而今,赵锦绣最想知道的是方才扔烛台救自己的人到底躲在何处。 于是,悄悄扫视四周。然而,灯火通明的锦王府前,除却这四人,就是卫戍们,以及一队锦王府外围驻守的士兵。 搜索一圈无果,看到的人皆没有可疑。便料定那人躲在暗处。如今的情况,怕是就揪不出那人到底是谁,何况周遭的卫戍也是装着不知,完全护着自己和桑骏。 想到桑骏,赵锦绣不由得蹲身下去,他紧闭双目,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眉头紧蹙着,神色甚是不安。 血已染红胸前的衣衫,再看那容先生神色凝重。赵锦绣感觉像是一只手死死扼住喉咙,胸口一阵发闷。这样触目惊心的血腥,只有十六岁那年,初见许华晨时见过。当时,许华晨受伤在草丛里,胳膊上是汩汩的鲜血,他好看的脸偏生是恬然的笑,天上月如银盘,染了四野霜华。 赵锦绣闭上眼,心里一阵难过,适才的平静,现在又是纷纷乱乱,不知进或者退。 “月华——”细微的声音,气若游丝。下一刻,赵锦绣的手被死死拽住。那一只大手,有粗糙的硬茧,却没有以前的温度。 桑骏醒了?赵锦绣睁开眼,迫不及待地地喊:“殿下。” 桑骏却还是紧闭着眼,像在思索着什么,甚是痛苦。 原来是昏迷着。赵锦绣吐出一口气,想要掰开他的手,却是如何也掰不开。这会儿,却又听得他口中低低地喊:“不准离开。” 赵锦绣听得哭笑不得。这男人即使是在昏迷时,说话都带着强势的命令口气。 伴随着桑骏那句话,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像是极端痛苦,不由得呻吟一声。赵锦绣抬着袖子替他擦汗,试了又试,还是问:“容先生,殿下的情况——” 容先生抬眼瞧赵锦绣一眼,低声说:“不容乐观。” 这四个字,将赵锦绣猛然打入冰冷湖水,不由得又确认一遍:“这什么意思?” 容先生抬眉扫赵锦绣一眼,道:“殿下伤口颇深,适才用千钧力拉弓,损了五脏六腑,王妃认为呢?” 赵锦绣浑身一颤,先前,只因他昏迷,自己恰巧有逃走的希望,便冲动一把,却根本不知桑骏会以这种癫狂的方式来留下自己。 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赵锦绣皱着眉头,任由桑骏紧紧抓着手,看周遭人影晃动,都是不真切了。 这刻,连桑骏若亡故,自己要陪葬的事也顾不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