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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的高级化妆品们

    以下内容是我从网上看来,实在太喜欢了,转发到此。发贴人是:向日葵丸子。如果原创作者觉得侵犯了自己的权利,请告知,我会删除。原贴配着有图,因为这里发图不方便,我就懒了。有兴趣的亲,可以在网上搜索这篇文看看。

    这是一个疯狂追逐化妆品的年代,姑娘们热衷于交流护肤化妆经验。品种多,价高,国外品牌更为流行,然而,很少有人真的知道它们的成分——那些化学成分过于复杂,我们连名字都不认识,更不用说分子结构——或者副作用。生在文明古国有个好处,老祖宗有好多宝可挖。中国的护肤和化妆品历史悠久,又环保,材料纯天然,鲜花用得最多。做起来程序复杂些,要花点心思力气,不过不会比那些化学成分更困难。有空完全可以自己钻研。

    《红楼梦》里“平儿理妆”一节,写到擦脸的粉和胭脂:“平儿听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见粉。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磁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向她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扑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不像别的粉涩滞”。

    这里说的紫茉莉花,又叫胭脂花,(我住的地方有很多野生的这种花,因为种子象地雷,所以一直叫它‘地雷花’,没想到居然是宝玉制粉的原料,对此花顿时敬仰起来。)花籽是黑色的壳,里面是白色粉末,把花籽——也就是宝玉所说的“花种”研碎,拿花籽里的白色粉末来擦脸,是那时比较讲究的一种美容方法。当时,擦脸粉一般都是铅粉,长时间使用,对皮肤有害,会让人肤色变黑。紫茉莉花种的白色粉末,是纯天然制品,又无添加,无刺激性,据《本草纲目》,还可以去皮肤的斑点和粉刺。

    宝玉所说这紫茉莉花种中的粉末,还要“兑上料”,那应该兑些什么样的“料”呢?

    明人宋诩《竹屿山房杂部》卷八“燕间部·居室事宜”中记录了一款高级面粉“珠子粉”,或可作为参考:“白坯土、白芷、碎珠子、麝香、轻粉、鹰条、蜜陀僧、金箔、银箔、朱砂、片脑。右为细末。用上等定粉入玉簪花开头中,蒸,花青黑色为度。取出配对。匀面,甚光莹。”就是说,把高档铅粉(上等定粉)装到玉簪花花苞中,放在火上蒸,蒸到玉簪花瓣转成青黑色,下火,把铅粉泻出。然后,将碎珍珠、金箔、银箔、麝香、龙脑香等多种原料研成细末,与这在玉簪花里蒸过的铅粉兑掺到一起。由此而得的“珠子粉”用来“匀面”,可以让面容光泽莹润。宝玉所说的“料”,想来也在这个档次上吧,所以才会有“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的奇妙效果。平儿见到的香粉,“轻白红香,四样俱美”,粉如何能够既白又红?似乎费解。但是,在“珠子粉”的配方中,有一味朱砂,研成细末,掺到白色粉末中,这显然是为了让香粉带有微微的红色,更接近人面的自然色泽。因此,粉而“轻白红香,四样俱美”,就不奇怪了。

    “珠子粉”的制作工序中提到了玉簪花,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清人王初桐《奁史》引《花史》曰:“取玉簪花未开者,装铅粉在内,以线缚口,久之,妇女用以傅面。经岁尚香。”编成于康熙末年的《御定佩文斋广群芳谱》也记录了这个方子。原来,怡红院的擦脸香粉,是用含苞的玉簪花蕾作为粉盒。所谓“将一个宣窑磁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是说宣窑瓷盒里放了十朵天然的玉簪花苞,每个花苞里都灌满了香粉,用的时候,就拿起一朵花,把其中的香粉倾倒出来,于是就有了“拈了一根”、“倒在掌中看时”这样的动作。

    不过,《竹屿山房杂部》、《奁史》等介绍的擦脸粉虽然高级,终究还是以铅粉为主料。到了曹公这里,连铅粉都给省免了。综述起来,怡红院的擦脸粉是这样的:把紫茉莉的花籽研碎,得到其中的白色粉末。然后,将碎珍珠、金箔、银箔、麝香、龙脑香等多种贵重原料以及朱砂研成细末,与紫茉莉的白色粉末兑到一起。再摘来将开未开的玉簪花,把成品灌到花苞中,函盛在宣窑瓷盒内,免得走漏香气。这样,在密封性能很好的瓷盒中,香粉裹在玉簪花苞内“养”一阵,慢慢就熏得了玉簪花的花香。据说,用玉簪花包裹的香粉,经过一年的时间都香气不衰。这才是真的美容养颜的化妆品呢。

    如此奢侈的粉,也只有富贵人家有了。

    关于胭脂的描写,说得非常形象。这种胭脂“也不是—张,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道:‘铺子里卖的胭脂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

    这里所说上好的胭脂应该是红蓝花,又名红花,为我国自汉代以来频繁记载,是经常使用的药物染料和化妆品原料。原产埃及,约在汉代传入我国。因其色泽红润鲜美,故匈奴人采之制作染料,并用作妇人美容品,当时作为成品的胭脂早已传入中原,而原料植物红蓝花却在中原鲜见。“胭脂”二字也是源于匈奴人对这种可增添妇女颜色的染色植物红蓝花的匈奴语名称演变而来。

    “红蓝花”开之后被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黄汁后即成鲜红的红色颜料。经过阴干处理,形成粉状物。再加入牛髓、猪胰等物,使其成为一种稠密润滑的脂膏,便成了胭脂膏。红楼里还加了花露蒸过。

    也有用玫瑰花制的胭脂,《宫女谈往录》里提到的胭脂制法说,“差不多一过了阴历四月中旬,京西妙峰山就要进贡玫瑰花,宫里开始制造胭脂了。这事自始至终要由有经验的老太监监督制造。老太后(应该是慈禧吧)的精力非常旺盛,对于这些事也要亲自过目。”

    首先,要选花。标准是要一色砂红的。花和花的颜色并不一样,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把花放在一起,那颜色就分辨出来了。一个瓣的颜色也不一样,上下之间,颜色就有差别。因此,要一瓣一瓣地挑,要一瓣一瓣地选。这样造出胭脂来才能保证纯正的红色。几百斤玫瑰花,也只能挑出一二十斤瓣来。内廷制造,一不怕费料,二不怕费工,只求精益求精,没这两条,说是御制,都是冒牌。

    其次是用石臼捣。石臼较深,像药店里的乳磨,但不是缩口,杵也是汉白玉的,切忌用金属。用石杵捣成原浆,再用细纱布过滤。纱布洗过熨平不许带毛丝。就这样制成清净的花汁。然后把花汁注入备好的胭脂缸时。捣玫瑰时要适当加点明矾。说这样颜色才能抓住rou,才不是浮色。

    然后是浸泡。把蚕丝绵剪成小小的方块或圆块,叠成五六层放在胭脂缸里浸泡。浸泡要十多天,要让丝绵带上一层厚汁。然后取出,隔着玻璃窗子晒,免得沾上尘土。千万不能烤,一烤就变色。

    到了用的时候,小手指把温水蘸一蘸洒在胭脂上,使胭脂化开,就可以涂手涂脸了,但涂唇是不行的。涂唇是把丝绵胭脂卷成细卷,用细卷向嘴唇上一转,或是用玉搔头(簪子名)在丝绵胭脂上一转,再点唇。“老太后是非常考究的,对这些事丝毫也不马虎。”“我们两颊是涂成酒晕的颜色,仿佛喝了酒以后微微泛上红晕似的。万万不能在颧骨上涂两块红膏药,像戏里的丑婆子一样。嘴唇要以人中作中线,上唇涂得少些,下唇涂得多些,要地盖天,但都是猩红一点,比黄豆粒稍大一些。在书上讲,这叫樱桃口,要这样才是宫廷秀女的装饰。这和画报上西洋女人满嘴涂红绝不一样。”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电影里那些樱桃口是怎么来的了吧。

    史书上说,“美人妆,面既施粉,复以燕支晕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可见,任何时代,女子妆容都是大事件,不容怠慢。

    这样仔细专业地做胭脂,已经不只是一种工艺或技术了,可以是一种纯粹的艺术,需要时间、耐心和审美。难怪富贵闲人贾宝玉没事就爱和丫头倒腾胭脂水粉。

    古代仕女用来染指甲的,是红色凤仙花。《广群芳谱》中说:“女人采红花,同白矾捣烂,先以蒜擦指甲,以花傅上,叶包裹,次日红鲜可爱,数月不退。”如果这个颜色深的话,应该也可以做胭脂吧。用凤仙花染指甲,第一次颜色还稍淡,连续三至五次以后,色泽就像胭脂般娇艳,比指甲油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燕京岁时记》中说的:“闺阁儿女取而捣之,以染指甲,鲜红透骨,经年乃消。”《红楼梦》里“不肖种种大承笞挞”那章宝玉挨了打,后面就写到湘云、香菱和平儿掐凤仙花。《红楼梦》第五十一回,太医来给晴雯看病。晴雯从幔帐中伸出手,手上两枚指甲还有金凤仙花染过的红痕。想来那种像天生在指甲的颜色比起指甲油,或者蔡依林小姐那些繁复华丽骇人的假指甲,还是要轻盈曼妙得多的。

    mama们那代人小时侯也普遍有用凤仙花染指甲的经历。她们将采来的指甲花瓣,加上少许白矾,捣成糊状,给每个指甲上放些,然后用构树叶裹住,再用细绳捆紧,不让汁水渗出来。如果花瓣多会连脚指甲也一并染了。晚上裹好了,等到早晨起来,那些睡前还没有色彩的手指,在一个梦后全都是红的了,像指甲的花又开在了手上,色亮而不艳,很是柔美。

    凤仙花可以染指甲,还能治灰指甲,还可以染布。以前不流行染发,不然也可以做染发剂了。现在有卖海娜粉,就是凤仙花磨的粉,用来染发,发色均匀,又有护理作用,黑色头发护理后是栗色,在灯光和日光下非常明显,白发护理后前1-3次会是棕色和咖啡色之间,3次过后随着使用增多白发会呈酒红色。

    最好玩的是凤仙花的种子,成熟的时候,轻轻一碰,外壳自行爆裂,将种子弹出去。

    不过还要说点额外的话,据研究,凤仙花含有促癌物质,但促癌物质不直接挥发,只会渗入土壤,所以种植凤仙花的土壤是不能种植其他的蔬菜水果的。

    桂花也是美容常用花卉。“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这是《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蒋玉菡在行酒令时唱的曲。

    《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大观园的女孩子们给宝玉、平儿、宝琴、岫烟四个“寿星”过生日。宝玉爱热闹,提议说:“雅坐无趣,须要行令才好。”结果活泼的湘云先是限定“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随后被“请君入瓮”,念出了这样一句酒底:“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引得晴雯、小螺、莺儿等一干人都走过来说:“云姑娘会开心儿,拿着我们取笑儿,快罚一杯才罢。怎见得我们就该擦桂花油的?倒得每人给一瓶子桂花油擦擦。

    桂花油曾经是中国女人最普遍使用的头油,只是在很晚近的年代(大约民国以后)才被逐步淘汰。

    《红楼梦》第五十八回,芳官为洗头的事和干娘吵得不可开交,袭人“取了一瓶花露油并些鸡蛋、香皂、头绳之类,叫了一个婆子来,送给芳官去,叫他另要水自己洗,不许吵了”。

    怡红院中使用的化妆品,样样都是那个时代最高级的精品,丫鬟擦头发,也不用民间流行的桂花油,她们用的是“花露油”。考虑到一起来向湘云抗议的还有宝琴的丫鬟小螺、宝钗的丫鬟莺儿“等一干人”,说明在当时的富贵人家,女性使用“花露油”的情况相当普遍。花露油应该是比桂花油高级,不是用桂花直接制,而是用了蒸馏技术了。

    贾府女眷吃螃蟹那章,凤姐叫人“准备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预备洗手”,这个环保的洗手面子又香又去角质。以前在云南有个朋友家,他家里就用黄豆面子洗碗,现在谁家不是用洗洁精,第一次见很稀奇,用过才知道,真是洗的干净又环保。以前的人洗手洗脸都用澡豆,就是用豆末、香料、猪胰、皂角什么的,捣细末,晾干,加工成型。

    《千金翼方》里“妇人面药”一节谈道:“面脂手膏,衣香澡豆,仕人贵胜,皆是所要。”从魏晋到唐代,澡豆像擦脸油、护手膏、熏衣香等美容品一样,是贵族士大夫阶层的男男女女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

    《千金方》中介绍的澡豆配方,往往奢侈得吓人,比如其中最夸张的一例(《千金翼方》):“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各三两,奈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各四两,麝香一铢。上一十七味,捣诸花,别捣诸香,真珠、玉屑别研作粉,合和大豆末七合,研之千遍,密贮勿泄。常用洗手面作妆,一百日其面如玉,光净润泽……”如此暴殄天物的澡豆,似乎在古代也并不多见。不过,富贵人家使用的澡豆中掺加有名贵香料,却是最普遍的情况。

    《世说新语》里有个故事说晋人王敦有幸做了驸马爷,却对皇家的生活阵仗一点没概念。上罢厕所,婢女奉上盛在玻璃碗里的澡豆,王敦却把散末状的澡豆误当成了炒面一类的“干饭”,倒在洗手的金盆里,像老北京喝面茶一样,把一金盆的澡豆糊糊给喝下了肚。结果被婢女嘲笑。也许到现今,大部分男人们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女人的一张脸需要那么多瓶瓶罐罐的东西。倒是有个“男人和他们的化妆品”小组叫人十分欢乐,在化妆品这件事情上,有部分走在前面的男人至于具有了相当好的审美,并且愿意花时间来钻研了。

    《红楼梦》中宝黛初会,宝玉诌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于是给林黛玉取了个小名叫“颦颦”,赞美她眉眼生得好看(好含蓄哦)。这个“黛”呢是一种黑色矿物。描画前必须先将石黛放在石砚上磨碾,使之成为粉末,然后加水调和。磨石黛的石砚在汉墓里多有发现,说明这种化妆品在汉代就已经在使用了。估计用起来好麻烦。

    以前看《红颜》里说,隋炀帝的情人吴绛仙把眉毛画成长蛾眉状,**佳丽争先恐后地效仿画长蛾眉。司宫吏每日发放螺子黛五斛,叫做“蛾绿”。螺子黛产自波斯国,每颗价值十金。

    美,果然是用时间和金钱堆出来的,古今中外同一。

    人为悦己者容,如今是自己给自己快乐的年代了,容而悦己才是正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