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有喜
三姑娘的方法也说不上多高明,但却有着足够的针对性,抓住了方霏的致命弱点。 为了实施计划,三姨娘偷着忙活了一阵子,母女二人时不时聚在一起商讨,寻找一个最佳的时机,务必寻求一击必中。 这几天,迎来了一场春雨,正在‘养病’中的方霏哪里也没去,连绿玉轩大门也没出。 三姨娘瞅准了机会,和三姑娘商量了以后,便去见了宋大奶奶,说是近来看太夫人身体不适,正好临镇上来了一位正云游天下的神医,三姨娘想尽一份孝心,所以将那位名医请了回来,想让那位名医给方霏瞧上一瞧。 宋大奶奶当时便觉着有些不对劲儿,正想训斥她一顿,但又一想,她请大夫是为了给方霏瞧病,当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方霏的病是怎么回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她给自己的儿媳妇制造机会,宋大奶奶巴不得她‘病’上一辈子才好,有人找名医来给方霏瞧病,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但这个请大夫的人是三姨娘,这就有意思了。 谁都知道,方霏搅黄了三姑娘想做陈世子贵妾的事儿,三姨娘能好心好意的给她请大夫?只怕这大夫开的是催命的药才对。 方霏一日在这家里,陆思琪就一日不能名正言顺的当家,宋大奶奶掂量了一下,便笑着同意了三姨娘的建议,还夸了她孝顺,让她尽快去办此事。 有了宋大奶奶的许可,三姨娘带着所谓的‘神医’进门就方便多了,隔日,三姨娘便领着‘神医’先到了桐华院。 那所谓的‘神医’是个圆脸胖子。身材圆润,油光满面的,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个悬壶济世的的医者,倒像是菜市口杀猪卖猪rou的…… 宋大奶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平时喜欢看书,涉及医术方面的东西也大致知道一些,便和那位‘神医’小谈了几句。那草包答得含糊。完全是临阵磨枪的,宋大奶奶心里头一阵失望,当即便想让人将那草包撵出去。 但又一想。方霏未必会懂得医术医理,况且人是三姨娘带来的,就算那草包一剂药把方霏毒死了,给方霏偿命的也是三姨娘和那草包神医。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宋大奶奶不想让自己扯上半点干系,当即便让人将人领了出去。自己随后才赶过去,两队人在绿玉轩门口会合。 方霏正在‘休养’,除了陆思琪和老祖宗的人,任何人上门来都得先去禀报。宋大奶奶也不例外,门上的人照例进来回话,周mama皱着眉头。道:“大奶奶这个点儿来做什么?” “不清楚,说是三姨娘见咱太夫人久病不愈。便想尽一份儿孝心,特意去请了个神医回来,给太夫人仔细瞧瞧。”门上的婆子将宋大奶奶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如实回道。 谁都知道三姨娘家的四姑娘和方霏有过节,但方霏是长辈,三姨娘母女不敢把她怎么样,毕竟四姑娘的婚事,方霏可是有权做主的,三姨娘想来讨好方霏,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周mama却不这么看,方霏从县衙带四姑娘回来时,四姑娘那眼神,简直是跟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就算三姨娘肯来讨好方霏,四姑娘那里恐怕也不会同意她来走这一趟,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的居多。 方霏正捧着书本子,侧卧在贵妃榻上,听见屋外两人间的对话,便让人出去,将周mama和那门上的婆子喊了进来,问道:“她们可是一道儿过来的?” “不是。”那婆子想了想,认真地回道:“两拨人是各自过来,在门口碰上的。” 三姨娘想带一个陌生人进来,没有宋大奶奶的许可,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儿,就算带进来了,她总得去宋大奶奶那里先说上一声,没有直接越过主母,直接上方霏这儿来的道理,若是宋大奶奶领着她们一起过来的,倒也不见得有什么猫儿腻,但两拨人偏生要分开走,还装作偶遇,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领她们去花厅,就说我刚起来,还没换衣裳。”方霏淡淡地吩咐道。 “是。”那婆子应了一声,立时便出去回话了。 周mama忧心忡忡地睃了方霏一眼,上前去帮她递上放在一旁的鞋子,叮嘱道:“太夫人,她们怕是没安什么好心,一会儿她们要是让你吃什么药,你可千万别吃啊。” 方霏合上手中的古籍,霍地翻身坐起来,接过周mama递上来的鞋子往脚上套,温和地笑了笑,道:“周妈,我去换身衣裳,你去宜宁堂走一趟,这个点儿老祖宗应该还没睡下,就说我这边有事儿,想请她老人家过来一趟。” 周mama不敢推辞,忙不迭就往宜宁堂去了。 老祖宗听了,冷冷笑了一声,喊了吴mama和金灵进来,拿手接过放在一旁的拐杖,对两人道:“走,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咱今儿去绿玉轩逛逛,现今这家里啊,也就阿霏那边空气好了。” 屋里的大丫鬟出去领着宋大奶奶和三姨娘到了花厅,吩咐人上了茶后,便恭敬地退下了。 做贼心虚的三姨娘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一点底也没有,宋大奶奶在,她不敢舒坦地坐着,只能半个屁股坐在椅子边上,紧张得两股战战,比站着还难受,时不时拿眼风偷偷得瞄宋大奶奶一眼。 宋大奶奶倒是很淡定,坐在上首悠闲地品着茶。 约摸等了两柱香的功夫,才有人过来,请几人到后厢房去说话。 三姨娘紧张得腿肚子直打颤,脸色极不自然,宋大奶奶瞪了她一眼,道:“老三,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脸色苍白,要不要先让你千里迢迢请来的这位神医先给你瞧瞧?” “不……不用了……我好的很。好得很,多谢大奶奶关心,咱们还是快去看看太夫人吧。”三姨娘赶紧推辞,催着宋大奶奶往后厢房去。 宋大奶奶笑了一下,率先走在前面,跟着后厢房派过来的丫鬟走了,三姨娘深吸一大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紧随其后。 那‘神医’倒是很淡定,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反而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大咧咧的跟在一行人走后面,往后院去了。 丫鬟将一行人领到了方霏住的后厢房,宋大奶奶先跟着她一路进去。三姨娘和那神医在门口等着,等里面的人准备好了。才能让他们进去。 宋大奶奶跟着领路的丫鬟穿过大堂,往次间进去,只见屋子四周的帷幔全都挂了起来,唯独靠墙的正堂那一面放着一张贵妃榻的地方。竟然垂了一层帷幔,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那丫鬟指着纱帐后面,朝宋大奶奶点点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下了。 宋大奶奶犹豫了一下。才上前两步福身行礼,道:“太夫人,您听闻你近来身子不适,家中后辈无不担心,今听闻有名医张天时路经当地,三姨娘为表孝心,特意亲自走了一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请得他上门,今特意带着大夫上门,想为太夫人诊治一二,好让太夫人早日脱离病痛折磨,我看三姨娘也是一片孝心,便擅自带她和张大夫过来了,还请太夫人勿要怪罪才好。” 这张天时可不是一般的人,据说是太医院的国之圣手,但此人不爱名利,此辞去一身职务,背着药箱,化名云游四海去了,想找他看病,只能是相请不如偶遇,看你有没有那个造化了。宋大奶奶见所有的事儿全推得干干净净,让三姨娘一个人背,假使真出了什么纰漏,也是三姨娘一个人倒霉,跟她没半点关系。 “难得她有心了。”纱帐后的方霏淡淡地道,“快去请他进来吧,这位张大夫可是国之圣手,多少人想请还请不到的,别怠慢了贵客。” 当即便有人应了一声,出去请三姨娘和那所谓的张大夫去了。 屋中的丫鬟给宋大奶奶搬了个杌子出来,放在纱帐前几步开外的靠墙一面的地方,对宋大奶奶道:“大奶奶辛苦了,请坐下说话。”
宋大奶奶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几名丫鬟鱼贯而入,又搬来了高矮凳子,摆放在纱帐合缝处前的地板上,看上去像是给张大夫准备的。 大家族的里的女人,除非是长期请来瞧病的大夫,否则都是不能露面的,必须要隔着帘子,顶多只伸只手出来让大夫请脉,这是规矩。 很快,三姨娘和那张大夫便被请了进来,三姨娘地位卑微,自然没有她坐的地方,只能垂着手站到宋大奶奶位置的下方。 张大夫被人引到帷幔前落座后,帷幔后响起方霏低沉的说话声,道:“张大夫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初来乍到,不知大夫可还习惯我们当地的民俗风情?” 那张大夫拱了拱手,道:“一切都习惯,多谢夫人关心。” “对了,还不知道大夫是从上三路那一路来的,又或者是从下水来的?” 这问题就有意思了,上三路指的是洛河最上游的三条岔道,分别是三条不同的水路,汇集成了洛河,所以称为上三路,下水则是从江面上来的意思,这问题听着没什么奇怪,但有趣的是,上三路和下水是当地人的说法,外地人并不知道。 那大夫想都不想,直接回答道:“在下是从上三路里的中水路来的,也就半天的功夫。” 不但知道上三路的当地说法,连花多少时间都知道,这就有意思了。 宋大奶奶皱着眉头,暗暗琢磨着方霏的问题,试图揣摩她话里头的意思。 三姨娘则是完全没当回事儿,请人过来看病,跟大夫聊上几句正常的恨,要是一句话都不说,那才不正常,当下便也没多想。 帷幔后的方霏勾唇一笑,道:“久闻大夫艺术超群,今日得见实属荣幸,那便有劳大夫为小女子诊治了。” 话音一落,三姨娘悬着的心也落了地,面上露出一抹明显的得意神色来。 宋大奶奶不动声色地睃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三姨娘打的什么主意,她目前还不知道,但不管如何,她尽量少做少说,这样一来,不论方霏出了什么事,都跟她宋大奶奶没有任何关系。 帷幔后传来搬动凳子的声音,片刻后,一只手从帷幔间的缝隙里伸出来,同时,帷幔后响起声音清脆的话音,一名丫鬟在帷幔后喊道:“大夫,请借个手。” 那张大夫愣了一下,回头望了三姨娘一眼。 三姨娘急忙冲他使眼色,又悄悄做了个递手出去的动作,示意他将手放到那丫鬟手上。 这却是宫里的规矩了,太医院品阶低的御医给宫里头金贵的娘娘们瞧病,是连主子的手臂也不能看的,只能从帷幔里伸手进去,给主子们号脉。 张大夫愣了好一下,才将自己的手递出去,放到那丫鬟手里,随后便被那丫鬟拉着手伸进了帷幔的缝隙中,引着他的手放在主子的脉搏上。 那张大夫伸出二指压着帷幔后的脉搏,煞有介事地诊起脉来,期间还抬手捋了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半响后,才从帷幔中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做了个揖,认真地恭喜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你有喜了。” 此话一出,屋中的人除了三姨娘和那一脸认真道喜表情的张大夫除外,所有的人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连宋大奶奶也吃了一惊,她原本估摸着三姨娘那脑子,估计也就是下点毒的这些低级手段,但只要她肯当跳梁小丑,没人会介意她去躺雷做垫脚石,若能成功也好,若失败了,也活该她去做那炮灰渣子。 就连宋大奶奶也没想到的是,三姨娘想到的竟然是这么直接,但却最有用,也最具有杀伤力的办法来,简直是对准了方霏的命门出手,且一击就中,让她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甚至连防备也不能起到丝毫作用,还没等到她出招拆招,就已经一败涂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