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枢

    “后来……”巫炀再次浅浅一笑，“妖魔们群起而攻之，最终将天枢堵在一个悬崖边，鏖战，据说持续了整整三天。”

    “战死了？”玄麒深深叹口气，学着电视里的口吻说，“战死，是战士最好的结局。”

    “那时，还并没有。”巫炀说，“不过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是十分清楚了，只知道天枢中了奇毒，又过三天，在崖前自刎而亡。如果匕首里那只天狗真的是贪狼，你倒是可以问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是吗？是贪狼吗？”看玄麒的样子，真是恨不得能把天狗挖出来才好。

    我犹豫着，并不十分确定：“是吧，他说他是叫贪狼，但是刚才他说，之前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

    “啊，是吗。”玄麒非常失望，转而又打起精神，“既然你现在是他的主人了，不如就叫出来问问啊，说不定，已经想起来了，而且，前两次都没有看到，也正好让我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

    又犹豫一些会儿，我终于还是没有挡住对那段历史和贪狼前主人的好奇。

    “贪狼，你在不在？”我对着腰间的匕首问。

    等了几秒，并没有反应。

    “你这样叫，他就会出来？”玄麒也凑过来看匕首，“不用摆什么阵势，或者念什么咒语？”

    “他说，只要叫他的名字就行了。”我想，也许是叫得不够响，便放大了声音，“贪狼，快出来，有事找你！”

    话音才落，匕首蓦地热起来，但不似前两次的guntang，只是温热，像有片暖宝宝贴在身上。

    仅仅一秒，贪狼就站到了房间里。

    “干什么！吵死了！不是让你没事不要叫我的吗！”他瞪着我说。

    “哇……”玄麒一时看傻了，“果然是个灵体，果然很拽……”

    贪狼转头看到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跑上去把他们挨个嗅了嗅，然后坐下，用后爪抓了抓耳朵，才道：“说吧，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

    “你叫贪狼？”玄麒问他。

    “废话！”贪狼毫不客气地反问，“我不叫贪狼，莫非你叫贪狼？”

    玄麒笑笑，也不生气：“那么，你认不认识天枢？”

    一听到这个名字，贪狼立刻愣在当场，足足过了有一分钟，才渐渐回过神来。

    “天枢……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他歪着头，喃喃地说。

    “是不是你之前的主人？”玄麒提示道。

    贪狼看他一眼，又想了很久，似乎，是慢慢想起来些什么了：“天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正在家附近的林子里玩，他走过来，说我们比试比试如何。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也对自己的修为很有自信，尽管明白输了就要成为灵宠，但当时想的是，我总不至于连一个小小的人类都打不过。”

    “结果你输了？”玄麒又问。

    “废话！”贪狼瞪他一眼，再次回了这两个字，“我们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很强，他真的很强，最后，我认输了，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灵宠。被带出去之后，才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法师。”

    “你们最后和妖魔鬼怪的那场战役，你还记不记得？”玄麒不想再听这些往事，直接问了重点。

    贪狼垂着头，低低地说：“最后的战役……是的，我记得，只要想起从前，那场战役便会首先浮现在眼前。我们在悬崖前，和妖魔两道对峙了整整三天，到了第四天早上，双方都在休养生息，忽然有一个人闯进我们的地方，我想咬他，但被天枢制止了，他说，这是他的好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是来帮忙的？”玄麒猜测道。

    “当时他说，他是混在妖怪中间，偷偷潜进来的，目的，的确是为了来助好友一臂之力。”贪狼说，“那人同样是一个法师，据说，他和天枢一起出生入死过很多次，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见面，自从天枢被妖魔们追杀之后，更是连对方的音信都没有了。天枢看到他，非常高兴，又听说是来帮忙的，更是感动，那人带来了酒，他们喝着聊着，一直到天黑。天一黑，妖魔们再次发动攻势，这次，他们两个法师联手，再加上我，竟然是占了上风的。”

    说到这里，贪狼停了下来，我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接下来往往会有个“但是”。

    果然，他话锋一转：“不知不觉中，又战到清晨，妖魔们没有退，反而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而就在这个时候，天枢忽然喷出一口血来。”

    玄麒不自觉地“啊”了一声：“难道，是被暗算了？”

    贪狼点头道：“是的。暗算他的人，就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好友。”

    这句话，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一霎时，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

    “这……这……为什么？”很久之后，玄麒才结巴着开口。

    “嫉妒。”贪狼冷冷地说，“天枢倒下的瞬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人忽然撒出一把迷药，我立刻就不能动了，然后，他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他说，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也都是法师，但是一个，名声大噪，并有了一只天狗做灵宠，而另一个，则碌碌无为，整天到处奔波，为了挣糊口的那几个钱，还要被土财主奚落。他认为，天枢这么有名，一定是发达了，不然，怎么可能买得起天狗。”

    沉默，还是沉默，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贪狼突地开始咬牙切齿：“所以，在人类愚蠢的嫉妒心的驱使下，也为了得到妖魔许诺给他的几箱珠宝，他背叛了天枢，在之前带去的酒中，加入了蛇族特制的慢性毒药。”

    “他自己难道没有喝毒酒？”我觉得很奇怪，他们不是把酒言欢的吗？

    “喝了。”贪狼回道，“也正因为喝了，天枢才没有起疑心——这种毒药，刚下肚的时候是没有毒性的，只要在时限内服下解药，就不会没事。天枢怎么也没有想到，同生共死的好友会背叛他，盛怒之下，毒性发作得更快，我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却苦于无法动弹。过了一会儿，他以为天枢大限将至，走过去查看，不想才靠到身前，便被一剑斩去头颅。”

    “活该！”玄麒愤愤地说。

    “我以为天枢没事，只是佯装中毒。”贪狼继续道，“但当迷药药劲过后，我走过去看到他时才意识到，这次，我们恐怕真的要死在一起了。天枢强提精神，又再战了整整一天，到了黄昏的时候，妖魔虽然缩小了包围圈，但仍是不能近前。”

    “真厉害啊！”我不禁赞叹。

    贪狼轻轻摇了摇头：“他靠在一块石头后面喘息的时候告诉我，他的眼睛已经渐渐开始模糊，四肢麻木的感觉，也越来越甚。就在这时，我听到有箭矢射来的破空之声，天枢已是强弩之末，要躲开，非常困难，我来不及多想，一纵身跃到他身上，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确实听说，天狗贪狼是为了护主，而死在淬了剧毒的冷箭之下的。”巫炀幽幽地说。

    贪狼看他一眼：“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而天枢，背着我的身体，正在和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妖魔们周旋。”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悬崖边，残阳如血，有个满身鲜血的人，背上背着一具天狗的尸体，举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每刺出一剑，便大口喘息，嘴里，不断涌出乌黑粘稠的血，而在他的面前，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尽是些丑陋的妖魔鬼怪。

    “我想附到他身上帮他，可是，他在周身贴了符咒，不让我靠近。”贪狼说话间，声音有些颤抖，“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不断多出一道道伤口，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不多久后，他见有不少妖魔盯上我，想用囚灵网把我捉住，便将我封在了我自己的牙中。”

    “不是先砍的你……”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太过直接，后半句，就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贪狼没有太大反应，“嗯”一声说：“是先封的我。当时，我的视觉还在，但战场上的情景，却是不忍再看下去了。天枢即使再强，也总有力竭的时候，何况，又是身中剧毒。妖魔们的包围圈更小了，可好几个扑上来的，都一一被斩杀，因此，他们依然有所顾忌。”

    “最后，天枢是自刎的？”玄麒小声问。

    “是的。”贪狼平静地回答，“那时，快到午夜了，一旦到了子时，妖魔们就会肆无忌惮，蜂拥而上，天枢看已经是回天乏术，也不想这样窝囊地死，便在砍下我的头颅后，自刎在了悬崖前。”

    玄麒又深深叹口气：“真是条汉子！”

    贪狼的头，垂得更低了：“他将我封印的时候，我就猜到他会砍下我的头，可是，我想跟着他啊，哪怕，是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