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奔赴莱阳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在素净的白纸上默写了这首诗,细看一遍,把“妾”字改为“欲”字,觉得差不多了,誊抄一遍,把原稿直接扔到火盆中烧毁,标上《春情》的题目,便放在一边儿,充作一张诗稿。 去年向明辉离开了书院,按照虞万两的猜测是回家待嫁,被这么一说,罗清凤又勾起了写《梁祝》的心思,结果此书一出,满城纸贵,若非虞家还算有势力,盗版估计就满城飞了,即便这样,抄书誊写的也是不少。 罗清凤对罗奶奶编了一个出诗集的名目,给自己赚的钱寻了一个出处,罗奶奶虽有几分不喜商利,但想到是诗集,是展示文才的,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便心安理得地搬进了用那份钱买来的房子中居住。 罗家搬到城里去住的消息又很是刺激了村里人一把,临走的时候,几乎是全村人都来相送,场面极其壮观,好像罗奶奶人缘多好一样。 赵家那个叫做赵什么的又来了一回,说给罗清凤说亲,这一回罗奶奶给直接拒绝了,弄了个不欢而散,罗清凤当时刚从曲明那里回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一个男孩儿问愿不愿意娶他,一吓之下直接摇头,看到那男孩儿临走时哀怨的眼神,罗清凤毛毛的,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怎么就搞得好像自己负了心一样? “清凤的心肠也太硬了些!”韶光这般感叹罗清凤的无动于衷,从前年开始,韶光便开始叫罗清凤的名字了,罗奶奶似乎也没有表示反对的意思,就一直这么叫下来了。 罗清凤摸不着头脑地得了这么一句评价,也不去理会,没有了名师,学习就要更刻苦才行,相对地,在曲明那里待的时间也更长了,曲明是乡试之后会试不过才被聘到书院教琴的,对于乡试可谓是很熟悉了,她的讲解老道许多,对罗清凤很有帮助。 虽是忙着准备乡试,却也没有耽搁学琴。琴这种东西,若是时间长了不碰,手很容易就生了,好不容易学会了,又得了那么一柄好琴,罗清凤怎样也不愿意放弃这项才艺,就如她还会偷偷练绣花一样,兰草的手帕早就用完了,现在的兰草手帕,都是她自己绣的,而这一点,连韶光都不知道。 曲明家里,大通书局,罗家,罗清凤三点一线地维持着单纯的生活,为了能够应付乡试,她“借阅”了不少书局的好书,当然,这种借阅是以抄书为名而行的看书之实,抄书也是一种增加记忆的好方法,罗清凤并不觉得无用,而且抄书还可以赚些小钱,顺带练字,一举三得。 韶光如今的字也越来越好了,有的时候便和罗清凤一起抄书,罗奶奶从来都不管韶光在做完家务事以后的活动,这也方便了两人维持这个共同的秘密。 虞万两也曾找罗清凤,说要一起听课,罗清凤听取了罗奶奶的建议,找借口推了,便连借书一事也是舍近求远,只向书局去“借”。若非眼下还无力维持现在的生活,很可能她会马上断了出书一事,朝廷虽没有严令说为官者不能从商获利,但到底有妨碍,不得不小心从事。 “这是刚写好的诗稿?”韶光走进屋来,拿起了正在晾干的纸张,把诗句念了一遍,两靥飞红,“清凤的诗写得越来越好了!” “是吗?”根本就不是自己写的,听到夸奖还是心虚,罗清凤转移了话题,“奶奶呢?” “又去隔壁蔡大夫家里了!”韶光嘴角含笑,十四岁以后他越来越会打扮,知道罗清凤不喜欢脂粉味道重的,便从书里找了做胭脂的方子,自己做了那种清淡的,抹上去既显得有光彩,也不觉得浓重,很是自然淡雅。 “奶奶跟蔡大夫的交情还真好!”罗清凤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蔡大夫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她和夫郎两个一直不曾有孩子,却又坚守着一夫一妻的理念,不曾另纳小侍,可谁知道她夫郎福薄,早早离了她去了,她一个人孤苦着,把一腔热忱都放到了治病救人上,也因此结了不少善缘。 罗奶奶跟蔡大夫的交情可以算到罗敏那里,据说罗敏虽然聪明却也是个瘦弱的,罗奶奶总是不放心便三天两头地找蔡大夫开补药,蔡大夫开始还耐心着,后来便来了个“是药三分毒”,把罗奶奶吓得不敢再给罗敏胡乱吃药了,这时,两人的交情也结下了。 大约都是孤妇的缘故吧,两个人也挺有共同话题的,一聊起来便要很长时间。这回买的房子刚好在蔡大夫隔壁,罗奶奶便常常串门子,对医者她还是挺尊重的,抛开地位之见,两个人闲着没事下棋喝酒。 于是,罗奶奶总不在家的情况便出现了,让罗清凤自在不少,韶光嘴上不说,看着也轻松很多,说话也随便了。罗清凤也不拘着他,她还是不太喜欢娘娘腔的男子,也幸好这里的男子,她遇见的几个都没有太过扭捏造作,不然还真是让人倒胃口。 在这种刻意的放纵下,韶光的性情虽不说多么自主独立,却也很是坚强,能够扛得起事情,许多时候都能够给罗清凤帮把手。 “后天便要去莱阳郡了,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清凤可要再看一看?”韶光询问着,眼看就要到乡试的日子了,他也日益紧张起来,乡试一过便是会试,会试之后又有殿试,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曾经小不点儿的凤哥儿便成了一家的顶梁支柱,而且…… 想到罗奶奶给自己许下的话,韶光更多了几分用心,“欲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指尖在诗句上划过,这一句话仿佛就是自己的写照,他一辈子的依靠,唯有她了吧,便是小侍也好。嘴里微有苦涩之意,这样的出身,能够做小侍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他实在不应该不知足。 “不用看了,你收拾的,我放心!”罗清凤说着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句话,又一篇诗稿新鲜出炉,如此,已经二十篇了,都是她记忆中的优秀名篇,反复斟酌过还算合情合理,便可以充作一个诗词集子,以备行卷之用。 当初了解考试的时候侧重于什么时候考,考什么,而后来才从曲明那里知道乡试算是容易上榜的,会试才是最难。因何为难?会试采取的是通榜制度,即主考官可以采访文士在社会上的才能名望作为录取时的参考,这样,达官贵人,社会名流的推荐便非常重要,为了获得这种推荐,便有了行卷之说,即把自己得意的诗文集录成册,投献给名公巨卿,社会贤达,以求赏识,这样的赏识足以在考试之前内定上榜者和名次,不可轻视。
曲明当初就是因为诗文不成,才被刷下来的,可谓是有了惨痛的教训,于是特地提醒罗清凤这一点。 乡试在秋初,而会试在春末,这一来一去定然是会忙碌不堪,倒不如一次去的好,所以罗清凤和虞万两的打算是考完乡试之后若上榜直接去京城先住下准备会试,所以这一走,怕是要到明年夏季才能够回来的了。 也因此,行卷什么的都要提前准备好,罗清凤自诩这些诗文经典,倒不惧行卷,唯独怕自己年龄太小,反而成了妨碍。 这两年,虞万两被那位名师摧残得不轻,只要见到罗清凤的面儿,必然是抱怨声重重,所以这回听到要考乡试,便是畏考如她,竟然也兴致勃**来,当下就定了行程。 罗清凤并没有推辞虞万两要求一起走的好意,即便罗奶奶有几分不悦,她还是认为这种小便宜无损于大节,只是顺风车罢了,既然两个人都要一起走,那么坐谁的车又有什么区别呢?自己非要另雇一辆车,虽是明算账,却也让人心寒,显得斤斤计较了。 等纸张墨迹都干了,韶光便把其整理在一起,仔细地用线穿过,弄成册子,这原是罗清凤从书局那里学来的方法,可到底觉得麻烦,便教给了韶光,让他弄,韶光细心,做得反而更好。 第二日休息了一天,把《法经》《博传》又草草翻了一遍,这两本书被翻得多了,边页已经卷起,里面的内容都可成诵,看着便让人安心。 等到了第三天早上,虞万两的车子早早来到了门外,罗清凤也醒得早,大约五六点钟便醒来了,瞧着旭日东升朝霞漫天的美景,更多了一份辽阔之感,天空广大,任我翱翔,心情一松,再回首气度又添朗润温和,面对乡试的紧张感也顷刻消了,不过是考试罢了,早都习惯了,又有何惧? 虞家为了虞万两可谓是煞费苦心,用了马车,还安排了伺候的人,总共两辆车子,虞万两把罗清凤拉到了第一辆车上,车中的小桌是可以活动的,车板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毡子又铺了褥子,直接可以躺着,虞万两一上车就把自己裹在毯子中,从暗格中拿了糕点来吃。 两人相处久了,也不计较这样的小节,罗清凤也学着虞万两的样子把自己裹好,这么早,还是有些冷的,从窗子跟韶光招手作别,昨夜便跟罗奶奶说了今天不用早起,她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驾——”车夫扬鞭,马车稳稳地开动起来,往莱阳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