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洗礼
周蕴回来后先到凤仪宫请安,他领着小玉润进来了。 皇后和太子妃都有些惊讶,周蕴给母后见了礼笑道,“玉芳前天进宫传了一句话,说敏哥儿的处境很不堪了,儿子总得过去看一看,儿子真没想到,敏哥儿住在侯府后面的下人房里,脚上连双鞋子都没了,身上的衣服也许久没换过。” 玉沁出嫁是在三月间,那时候的敏哥儿还好好的呢,她辞别家人的时候都见过,玉沁拉着八妹的小手,一叠声的追问起来。 她不问周蕴也要说的。 周蕴看着母后表情有些沉痛,“那些下人好歹毒的心肠,敏哥儿身上几处淤青呢,几个仆妇在门房里里赌钱吃酒,有两个还是宫里的嬷嬷,那些下人不长人心,丹朱堂姐也不能辖制她们,儿子索性接了敏哥儿出来,往后由玉芳照顾他好了,送他俩到牛鼻子胡同住着,儿子又想着八妹到底还小,也不放心由丹朱堂姐教导她,还是太子妃教她好了。” 玉沁听了这些话搂着八妹泫然欲泣,小丫头东瞧西看的,拽着jiejie身上的荷包玩起来。 皇后听了沉默半晌,吩咐一声,太子妃领着人先下去了。 皇后神情间凝重起来,多了一份沉静的气韵,“太子可知道你做错了吗?” 周蕴连忙笑道,“敏哥儿姨娘不好,儿子也不喜欢他,可是看到他遭罪,儿子就想起小时候来了,小时候落在那些坏人手里,连哭都不敢哭的,后来到了侯府,周姨娘几次三番的想要暗害我,儿子恨不得她死了,她也死在儿子手里,那些冤孽也该消了,敏哥儿小孩子家家的,抬抬手他就能活下去,何苦坏了他一条小命?” “娘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听儿子说起了小时候,皇后红了眼圈,“那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你堂姐何苦跟一个庶子过不去,她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不会好好和你堂姐说说?什么事不可以商量了,你这样的做法,置你堂姐与何地?你让她哪里还有脸面了。” 周蕴忙给母后跪下来,好话说了一箩筐,什么娘最疼儿子之类的。 皇后板着脸,“你接了李玉芳出去又是怎么说呢,还有李家的世子、嫡女,你堂姐就不配管教他们几个了?你真是连一点体面都不肯给她留着了。” 周蕴连忙认错,话说的也好听,只是他都错了,李家兄弟他要护着的,玉芳从小相伴他长大,都有些情分在的。 丹朱花在玉芳身上的心血有多少呢,还有李家的李谨,这孩子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这些皇后都是知道,身为嫡母丹朱做的够好了,连颖国公府的少夫人都没话说,还赞一声嫡母贤良。 周蕴居然把那几个孩子都接出来了! 仗着他太子身份把那几个孩子接出来了,有宗法在,丹朱若真的行为不端,宗法也不能容她,周蕴这样任意行事,哪里是太子该做的。 周蕴开始撒娇撒痴,皇后不肯给他好脸色,把他给撵走了。 天色一分分的暗淡下来,满院的枝叶漱然有声,皇后轻抚着梨花木窗棂上精雕细琢的西番莲花瓣幽然的一叹,又拿出来当年的那些小衣裳。 那些思念早已浸透了心田,蕴儿回来了,那些遥远的思念还在。 蕴儿没在身边长大,心头的那些遗憾永远也弥补不了,蕴儿无疑是孝顺的,心里也想着娘亲,不时的过来请安陪坐,只是蕴儿心里还是和李家人更亲近些。 为了李家的庶子,他都能公然下堂姐的脸面。 皇后深知丹朱的性子,丹朱心性善良,她虐待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子做什么,下人无知太子迁怒罢了,太子的手伸的太长,都伸到女人的地盘里了,他不给堂姐留一点情面,要知道后宅是女人的天下,太子毫不留情的就剥夺了这些。 这是对丹朱人品的否定,她怎么受得了。 有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儿子,皇后真是无奈极了。 周蕴把人都接出来了,闹出来脸上也没光彩,丹朱更加没有体面了,皇后想要两边都有脸面,只能想办法收拾残局,最好的方法无疑是丹朱生病,病重之下无力照看子女,这件事才好想法转圜。 皇后赏赐了养生的药材,希望丹朱能够想开些。 侯府传来消息,只说丹朱略染小恙,这些天不能过来请安,皇后略微放心,知道她在府中躲羞,不肯见皇后派去的人。 第三天下半晌侯府传来消息说公主病危,人已经陷入昏迷了。 听了丹朱公主身边女官的回话,几番询问之后,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前往龙德殿求见皇帝,撤了头上华丽的簪环跪下来请罪。 皇帝伸手要拉她起来,“夕瑶还不起来,你有什么过错了。” 皇后不肯起来,心头有许多话要说。 “丹朱出嫁是为了朝廷,远赴江南也是为了朝廷,太子妃大婚又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她身子骨本来就弱,怀了身孕也不得清闲,还得cao办太子妃大婚诸事,太子妃大婚四天后诞下一女,她刚出了月子没多久,身子还没养好。 教养儿女是嫡母的责任,丹朱她哪里做的不好了?要说李家的庶子,陛下不是比谁都清楚其中的原由?若为李家的庶子罚她,如何让人心服。 太子无德是臣妾的过错,臣妾母仪天下统领六宫,却让公主受尽了委屈,臣妾此生也愧对陛下的几位皇子,深夜扪心,常有感怀,臣妾自请到太清宫为太子祈福,化解他心头的戾气,还望陛下应允。” 皇后说完这些话流了眼泪。 周蕴不禁愕然抬头,他的娘亲可真…… 周蕴磕头请罪,娘亲堪称一代贤后,为了侄女都要给儿子好看了。 皇帝看着皇后叹道,“夕瑶啊,太子年轻不知道轻重,朕也说过他了,只是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丹朱那里皇后劝着些,就说朕知道她委屈了。” “丹朱她已经重病昏迷,她如何活得下去了。”皇后掩着面哭了。 重病昏迷了?头两天她还好好的,怎么能会这样了,周蕴心里也没了底气,按说不至于此吧,可是万一真的有个急病什么的,还真是他的过错了,周蕴那天借机把姐弟两个接出来了,纳入他的羽翼之下,对堂姐真没想那么多。 “堂姐病重,我做弟弟的该过去看看她,好生的安慰她,都是蕴儿不好,蕴儿让娘亲担心了,这回是蕴儿做错了,蕴儿该和堂姐好生说话的。”
周蕴又给皇后磕头,“蕴儿这就过去,请了太医用心诊治。” 周蕴上一次到侯府是微服出行,这一次摆了全副的銮驾,这是皇家给安国侯府偌大的体面,随行的除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还有东宫的属官。 公主身边的女官接出来,周蕴带着亲近人等来到病榻前。 也不过才三天不见,丹朱就变成这般模样,那些优雅的风度全都不见了,躺在病榻之上,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太医说着什么脉细弦数之类晦涩难懂的术语,几位太医商议了半晌低声说道,“公主也就这一两日了,公主这个病是给耽搁了。” “为什么不早些传太医诊治!” 女官都低了头,噤若寒蝉起来,公主若有意外,她们这些身边人都有罪过。 周蕴心里一阵难过,是他让丹朱堂姐没脸见人了,他简单粗暴的做法否定了丹朱堂姐的人品,丹朱想不开就做了心病,是他做事欠考虑了,她这个样子恐怕是脑出血之类的,这样的病哪里还容易好了。 周蕴上前握住了丹朱堂姐的手,这双手本能的紧攥着,人毫无生气的躺着,旁边屋里传来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堂姐。”周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忏悔他的罪过?说他错怪了堂姐?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了,心里又酸痛起来,他知道女子活的不容易,她的堂姐身为公主,总会比普通女子多一些特权,这种尊贵的这种身份又禁锢了她。 周蕴守在病榻前,听几个太医讨论治疗方案,周蕴做了主,采用放血疗法,刺破了公主的手指,放出了一些淤血,又有针灸和汤药配合着,尽人事听天命了。 太阳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周蕴不肯回去,抱了李家的十小姐,把小婴儿放在丹朱公主手边,太子亲自在侯府坐镇,这些人那个敢不经心了,侯府的夜晚灯火通明。 夜半三更寂静无声,小婴儿又哭闹了,丹朱动了一下眼皮,眼角流下一滴泪痕,阖然长逝。 痛哭声响了起来,夹杂着婴儿高亢的啼哭,在这寂静的夜晚分外的刺耳。 周蕴来到外面,抬头看着深邃的夜空,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消逝在他眼前,他的特殊身份,让他拥有了许多特权,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要了别人的命。 周蕴眼里流下泪来。 他不知道是为了他早逝的堂姐,还是为了安抚他荒凉的内心,这些愧疚会伴随他一生一世,他不再是普通人了,他的身份不能有私心。 心里的天平偏了,他心里向着敏哥儿兄弟,抓住了一个机会,就迫不及待的接了他们姐弟出去,他如愿以偿,敏哥儿几个也会活得更好,对他的堂姐就是毁灭性的的打击。 人的生死难以预料,他对堂姐心灵上造成的沉重打击,他还能装着不知道? 他那时候没放在心上罢了,他又何尝不是在漠视别人的内心。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