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灵凤浴火汤
我猝不及防，全身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想挣扎却动弹不得。那女人的嘴唇就紧紧贴在我的耳根，湿热的气息和水蒸汽糅杂在一起，像一条黏腻的舌头，蜿蜒溜进耳朵眼。 眼前一片朦胧，一个女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明晰。 这一身红衣，这一头白发，还有这个熟悉的声音……她是……她就是那天晚上敲我房门的女鬼，她终于来了！ 女鬼满头触目惊心的白发直达腰间，脸上擦了厚厚的粉，一片惨白，嘴唇却涂得像吸了血一般红，右腮上，有一条枝枝蔓蔓的图案从嘴边一直延伸到额角。她冲我妩媚一笑，声音却冷得像冰：“你不是等我很久了吗？这下子，咱们可终于见面啦！你是不是，终于决定要把那个秘密告诉我了呢？” 我呛了不少水，怕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喘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说……说什么……” “哎呀，你好讨厌哟！”女人娇嗔地拍打我的肩膀，“你今天特意把那个大头小鬼赶出去，不就是想会会我吗？人家这会子来了，你又拿乔作势，这样可不对哦！” “我真……真的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女鬼把她那张直往下掉粉的脸贴在我的面颊上，喁喁道：“小meimei，你当真一点也不可爱，再这样jiejie可不喜欢你了！快点告诉我，到底是哪一张？” 不是“哪一个”吗，怎么又变成“哪一张”了？ 我盯着那女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很想帮你，但是，我真的听不懂你的意思。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女鬼收敛笑容，眼中放射出凌厉的光，突然抓住我扣在浴缸边的左手，阴阴地冷声道：“我问你，茶几上的那叠菜谱，写得乱七八糟，连个名字也没有，哪一张才是‘灵凤浴火汤’？ 原来是兜子找出的那几张菜谱汤谱惹的祸！ 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我甫一听到这几个字，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笑。哇咧，“灵凤浴火汤”？听都没听过！这名字也太霸气了，喝了它有什么好处？能通天彻地，能七十二变？ 我很没骨气地对那女鬼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些菜谱，我也是前几天才从家里发现的，都没仔细看过，你口中的‘灵凤浴火汤’我也从来不曾听说。要不……要不你再出去自己翻翻？呵呵，没关系，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不用跟我客气！”说着，还真诚地点了点头。 女鬼哼了一声：“我要是知道是哪一张，还用得着问你吗？索性告诉你，这‘灵凤浴火汤’天生带着鬼气，只要一在世上出现，众鬼闻着味儿就能找到。你那一沓菜谱，每一张都透出邪性，我根本无从分辨。别的东西我没兴趣，既然这汤谱眼下在你手里，我自然只能向你要。快说，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都快要哭出来了，抽抽搭搭地道：“这位美女，你冷静一点，不要这么暴躁嘛。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我真的一句假话也没说呀……话说那汤谱到底有什么好处，你这么着急想得到？” “与你无关，你说不说！”女鬼发起狠来，将我攀在浴缸上的左手大拇指扳了起来。 “现在你只能倚靠这只手来支撑身体的重量，如果我把你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你猜猜，会发生什么？哎呀，这样一丝不挂的淹死在浴缸里，尸体明天被人发现了，可真是……” “我就是不知道哇！” 她扳开了我的食指。 “是真的！” 中指。 “……你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嘛！” 无名指。 我：“……” 这位女鬼jiejie，这样有意义吗？我现在就只剩下一根小手指头还悬挂在浴缸边儿上了，你觉得这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大量的水再次倒灌进我的鼻子和耳朵里，脑袋中嗡嗡作响，胸口闷得就快要爆炸。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划过一道白光，倏然朝那女鬼激射而去。从窗户外面闪进一个蓝色的影子。女鬼发出一声尖利的锐叫，紧接着，就是“砰砰乓乓”拍武侠片一样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我会得救吗？应该会的吧……我躺在浴缸里模模糊糊的想着，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唐小姐……”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 “呜呜呜，双喜jiejie，都是我不好，你快点醒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聒噪…… 脑袋像是有三四百斤重，从脖颈到头顶都如同被一条线牵引着，突突跳个不停。我很想动一动，但手臂和双腿都又麻又疼，连睁开眼睛，都花费了好大的力气。 眼前一片大亮，我躺在客厅的沙发里，兜子蹲在我旁边，哭得死去活来，见我醒了，他立刻扑上来，抹了一把鼻涕嚎啕道：“jiejie，双喜jiejie，你终于醒了，吓死兜子了！” “别嚎……”我虚弱地冲他抬了抬手，一出声才发现自己鼻音十分浓重，“老娘还没死呢，很不需要你在这替我哭丧，现在是什么情况？” “唐小姐，那个红衣女鬼已经被我打得魂飞魄散，从今后再不会出现在世上，你别担心了。” 我抬了抬头，一挑眉，惊诧地道：“勾魂使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时桐穿着一身蓝衣，缩手缩脚的坐在椅子里。 所以，昨天晚上我恍惚见到的那个蓝色影子，竟然是他？ “你救了我？”我问道。 时桐低垂着眼睛，样子看起来很愧疚：“这事怪我，当时光想着收拾那个女鬼，都没考虑到应该先把你从浴缸抱出来，害你溺水昏了过去，今天还感冒了。你发着烧呢……” 兜子淌眼抹泪地抽噎道：“jiejie，要是我昨天晚上不贪玩，没跟小铃出去，你就不会有事了。” 我被他们俩搅得脑袋直发晕，叹了一口气道：“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争着跟我认错？那女的是鬼，鬼哎，想躲也躲不掉啊！谁让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要不然，我还真想弄死她！” ……诶，不对，等一下。昨晚那女鬼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澡，身上不着寸缕，时桐突然出现，看这情形，应该是他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我岂不是被他看光光？这可怎么好，他是鬼，我总不能指望一只鬼对我负责吧？ 我拿一根手指点住时桐，扯着嘶哑的嗓子气势汹汹地问道：“你说，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时桐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扭扭捏捏地道：“唐……唐小姐，我懂你的意思，那个……当时情况危急，你别往心里去……” 我撇了撇嘴：“那你怎么会来？” “昨夜我奉命前来人间勾魂，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闹了个乌龙，那人还有三十年的寿命的。我闲着无聊，肚子里馋虫作祟，所以，索性顺道来你这里瞧瞧，这才误打误撞。唐小姐……”时桐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在人类眼里，阴魂自然是极为可怖，但一般来说，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的伤人，你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抢那女鬼男朋友？”我有点生气地问，“我根本连认都不认识她！” “既然这样，那个女鬼又怎会来sao扰你？我刚才听兜子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总该有个原因吧？” 他这一局话令我如梦初醒，立即吩咐兜子将搁在茶几上的那一沓菜谱递给我。一边胡乱翻着，一边嘴里嘀咕道：“明明就是很普通的菜谱而已，非要缠着我闹个没完，谁会知道灵凤浴火汤是个什么狗屁东西？” 话音刚落，时桐的脸色骤然一变，再不像受气小媳妇般瑟缩，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厉声道：“你说什么？灵凤浴火汤？”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威胁道：“撒手，不然揍你啊！莫非你听说过这玩意儿？” 时桐的目光变得空洞，虚虚飘向远方，嘴里喃喃道：“这张汤谱，在鬼界可是天神一般的东西啊！难道……难道居然在你手里？” “说清楚些。”我踹了他一脚。 “其实，我并不是非常了解，只隐约知道，‘灵凤浴火汤’对于群鬼来说，就好似一个传说。我曾不止一次听说，这张汤谱包含着无穷的力量，只要按此房子调配出汤水喝下，便能脱胎换骨，宛若重生，我……” “切！”我嗤之以鼻，“你有病啊，你们是鬼，死都死了，还谈什么脱胎换骨？” 时桐皱着眉道：“我已说过，这其中关节，我也不甚清楚。只是，照我估计，这世上之所以会有怨鬼出现，多半是因为他们在殒命时心愿未了，纵然已经失去rou体，仍不能释怀，心心念念想要一偿夙愿。我猜，这灵凤浴火汤，或许给了他们无限希望。” 我半信半疑地低下头，将那几张菜谱又粗粗看了一遍。那红衣女鬼说，这叠菜谱每一张都透着邪性，可无论我怎么看，都再平凡不过。纸是最普通的那种，上面的字迹歪歪斜斜毫不讲究，每一道菜的食材都随处可得，烹调手法也并不复杂。这样的东西会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蒙鬼哪？！ 我索性将手中的菜谱直直递到时桐面前，道：“要不你看看？” “哎呀，不可不可。”后者像被狗咬了一样站起身连连后退，红着脸道，“我只想借着勾魂使的便利找到沁薇，之后便老老实实入轮回，这些东西与欲望密切相关，我丝毫亦不愿沾染。唐……唐小姐，要不我还是走吧……” 他飘到大门口，忽而回过身来，盯着我的眼睛忧虑地道：“唐小姐，这灵凤浴火汤的事情，我是帮不上忙了。但我要提醒你，这张汤谱既然已经现世，那么，这红衣女鬼就应当只是一个序曲，接下来，你的麻烦恐怕会越来越多，千万小心才是。这样吧，我给你一张我的鬼符，你随身藏好，倘或遇到危险，只要将它握在手心，默念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赶来救你。你对我有一碗面的恩情，我绝不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 说着，他又飘了回来，将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黑色纸片塞进我手里。 “非要叫你的名字么？不叫行不行？那样很蠢啊！”我看了看手心里的鬼符。 时桐不置可否地冲我一笑，挠了挠头，转身离开。 我长叹一口气，将鬼符收进口袋里。 序曲、麻烦、万劫不复？听听这几个词，当真一个比一个恐怖啊！我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