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回 问世间，情何物】
因为个头小，两人在人群中钻起来，如泥鳅进了泥巴。等到了戏台旁边的时候，梅荣华早已经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粒粒滋溜溜滚下来，刘海自然也都湿哒哒的。倒是朱子涵，脑袋瓜子上只是布着一层你细密的汗珠而已，并没有像她整个人跟洗了澡一样。 朱子涵不忘从怀里掏出个小手帕，像模像样地在梅荣华的头上沾来沾去，擦了汗，又把她的刘海分了分，这才颇为满意地把目光转移到四周好玩的东西上。 站在跟前，梅荣华这才看清了戏台的构架，有点像是现代南方的竹楼，下面搭了架子，有几根粗大的桩子支撑着，再上面就是一层厚木板，四个角落分别是一根长长的竹竿，东西北三面都围上了黑布，南面是两块暗绿色的台布，想两扇门，可以往两边拉开。 戏台前坐满了人，不过一眼望去，多是白头。在农家，上了年纪的人对戏的狂热追求，丝毫不亚于现代年轻人所说的“铁杆粉丝”，听说那个村子谁家有了喜事大戏台，拄着拐棍，搬着小板凳，走上大半天，都是极为正常的。 朱子涵开口问道：“表妹，那些人不怕架子塌了砸死么？” 梅荣华刚才就注意到了，戏台下面也满满都是人，不过都是摆摊卖东西的，还有小孩子在其中穿来跳去。在某个瞬间她也担心过，不过很快打消了顾虑，身在其中的人都不怕死，那作为局外人的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她摇了摇头，回道：“有啥可怕，就算塌了，砸死了，他们自己也愿意。” 说完这句话，梅荣华隐约觉得背后凉凉的，甚至觉得一圈的眼光都如冰冷的刀子一样，要把她戳的浑身窟窿。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这谁家的闺女，没一点教养，王母娘娘的生日，说什么戏台子塌掉砸死人！” “狗屁不通的小妮子，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让王母娘娘听见，让你一辈子过不好。” “妮子，听见人家都咋说的没有，以后可不能乱说话啦。” …… 朱子涵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仗，有点不知所措，拽着梅荣华的小手，手心里都是汗，身子也有点微微颤抖。梅荣华就不同了，这样的场面根本不算什么，前世偷偷摘了人家果园里的一个枇杷，被几条大狼狗疯狂追赶，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么？而现在不过是几个喷子而已，她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不过来到这庙会是为了找乐子的，梅荣华不想在这群闲的蛋疼的外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便没有多说，这些人指责了一番后也就各走各的离开了。只听见朱子涵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梅荣华来到一个算命先生的摊子前蹲下，问道：“子涵表哥，你很紧张吗？” 朱子涵点点头，“嗯”了一声。 梅荣华轻轻一笑，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记牢了：顺从自己的内心，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样才是真正的活着。所以刚才那些人说的，我觉得不过就是一个个屁而已！臭气熏天，但很快就散了。” “你这女娃，年纪轻轻，懂得倒是不少。” 一个老头的声音响起，惹得两人都满脸惊讶，不是旁人，正是这算卦摊位钱坐着的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一头白发，脸上皱纹道道似沟壑，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眉毛浓厚也花白了，手轻轻捋着山羊胡须。 令梅荣华惊奇的不是这老先生的相貌，也不是他满是沧桑略显沙哑的声音，而是他的身后明明立着一方白旗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聋子算卦”四个黑色的大字。 梅荣华嘴角不屑地笑了笑，暗道：这老神棍，还聋子算卦，聋你妹啊，你是把旁人都当聋子了吧，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 “女娃，你肯定在纳闷儿，上面明明写着聋子算命，我为啥能听到你们说的话。” 这老者摸着胡子嘿嘿笑起来，一副老顽童的神情，“我姓贾，耳朵稍稍有点背。人称贾聋子。我看得出来，你们是认得那几个字的，看你俩年纪也不过四五岁，竟然出落得这般脱俗，都是难得一见的可人儿啊。” 梅荣华带着些玩味的眼神看着这老头，玩起文字游戏丝毫不亚于现代人，而且说话文绉绉的，倒像是个读书人，不过再想想，给人算卦的，可以肯定至少是认字的。 贾聋子说道：“要不这样，这么有缘，我给你算上一卦，不收钱，咋样？” 梅荣华拉起朱子涵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大爷，我不信这一套，我从来不信命，只信我自己。你算命要真算得准，那也应该能够算到我会这么说对吧？” 看着她的背影，贾聋子终于睁开了一直眯着像是瞌睡的眼睛，心里头震撼不已，这弱小的身体里该蕴藏着多大的力量？如果以前给人算命，他从来都是忽悠，那这次，他可以肯定，这个女娃子以后的日子绝对不错。真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娃子。 捏面人，吹糖人，花旗团子，花儿馍……新奇的东西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不过梅荣华对这些可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是来了一个首饰摊子前，地上一块白布，布上随意放着首饰。手镯、项链、簪子样式还不少，但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梅荣华拿起一枚簪子，在头上扬了扬，问道：“表哥，好看不？”朱子涵摇了摇头。她换了一个，他还是摇头，接连几个都是摇头，梅荣华xiele气，不再问他，毕竟审美高度实在没办法统一。 梅荣华挑了一枚戒指，翠绿色，上面有瑕疵，并不是什么好玉石，不过色泽和做工算不错的，她问道：“老板，这个咋卖？”满面油光的老板笑着伸出五个手指。梅荣华嗤笑一声，伸了个剪刀手，这老爸立马就不乐意了，说道，“两文钱，本钱都不够，再添点。”梅荣华说道，“我娘统共就给我两文钱，多了没有。”说完拉起朱子涵作势要走，这老板连忙唤住她，“女娃娃别走啊，两文钱，卖给你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其他人都可以吃亏，但商人特别是小商小贩，绝对没有吃亏的道理。谁都知道，买东西的没有卖东西的精。 两文钱，梅荣华并没有作罢，还索了个编制非常精美的红绳。把戒指往红绳上一串，挂在了朱子涵的脖子里。接下来的一文钱买了两个烧饼，一人一个。至此，三文钱全部阵亡。 等了不一会儿，戏台的幕布缓缓拉开，乐器声响起，几个化了妆穿了戏服的戏子，咿咿呀呀就唱了起来，因为唱的是流传下来非常久的戏，用的语言也是很久以前的，所以梅荣华并没有听懂多少，不过看剧情，应该是男人科考中了状元，忘了家中妻子，后经高人点播，幡然醒悟，重新回到妻子身旁，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再老套不过的桥段，可是台下这些白发人一个个抹着泪，甚至还有小声的啜泣。看懂的看门道，看不懂的看热闹。小娃子们看的是戏子的花衣裳，是戏台上的打架。唱的到底是什么他们不懂，也没有必要懂。 两人就找了个地儿，肩并肩坐着，等到末了，幕布再次缓缓拉上的时候，只听朱子涵叹了一声，说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娘说的果然不错。” 梅荣华也跟着叹了口气：“你娘有没有说过，你似乎懂得太多了。” ※※※※※ （不想工作啦，就想码字，给大家讲故事，然后拿着稿费，能活下去就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