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悼念（二）
转眼到了七月初十。 这日胤禛一大早便起身先进到宫里去了。听晗则多睡了一小会，直到辰时才打点好一切，准备入宫：依听晗的身份并不能像胤禛那样可以随意进出宫廷。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搬出借口找出‘靠山’。而进宫给德妃请安，正是一个让她光明正大入宫的理由。 按照德妃的日常生活习惯，做为后宫四大主位的德妃不侍寝的时候，多会早早起身稍作打扮后前往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然后陪伴皇太后用用早膳，聊聊家常。待到回到自己寝宫的时候，多为巳时。 当然，守宫门的侍卫门可不会知道这些细节。他们只知道，四贝勒的侧福晋要进宫向德妃请安：既然人家贝勒府的侧福晋要入宫向婆婆请安，该盘查的都盘查过了，岂有不放行的道理？听晗便是趁着这中间的时差，先到承乾宫与胤禛会合，等祭奠完了孝懿，再前往德妃的住处。只要行动小心谨慎些，谁知道她中间去过哪做过什么？ 而虽然进出皇宫食物的盘查总是特别严格，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胤禛已经准备了足够祭奠用的物品，且都是孝懿生前所喜欢的；但听晗还是忍不住的也跟着准备了些糕点——那是她‘小’的时候，孝懿曾手把手教她做的…… 一入宫门就必须步行的听晗，在茗玉撑着的伞下，望着和孝懿走时几乎别无二致的阴沉天空，感受着周围雨水落地的声音，不觉的重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之前的日子天气都是晴空万里的，偏到了这一天，从半夜起，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和当日一样——孝懿走的那天，也是从半夜开始下起雨来的。 不知为何，感觉似乎每每到了这一日，天都会不觉下起雨来。但老天从来不会同情人类，这雨水……大概是在嘲讽帝王家的无情吧！ 正恍神，茗玉的声音将听晗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格格，到了！” “这么快？”听晗打了个机灵，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那熟悉的宫匾，蒙、满、汉三语组成的：承乾宫。 一直以来，承乾宫都是紫禁城里听晗最为熟悉的宫殿，因为她的‘两世’都与这座宫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在现代时，从小只要父母带她到故宫，他们一家人就必定会一起到承乾宫里走上一圈。那是一种特殊的情怀，这座宫殿，实在带给了她的父母太多的惊喜与缘分；而听晗第一次穿越，则是因着孝懿的缘故，在孝懿去世，康熙下令封宫以前，她都居住在这座宫殿里，与胤禛一起青梅竹马的长大……最后，她第一次穿越的终结也是在这里的…… 这里，当真是充满回忆感慨的地方啊！ 微微理了理思绪，听晗左顾右盼了起来。雨天有雨天的好处。除了可以缓解连日来的酷热之外，还可以起到比较好的‘掩人耳目’的目的。但同样的，雨天也有它的坏处。雨天视线不明，有些人有些事，尤其是在这禁宫之中，不免变得模糊起来…… 待到完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或者说跟踪他们之后，听晗方抬起脚步，驾轻就熟的在不破坏大门状况的情况下进入了承乾宫中。 因着是被下令封了宫，所以这里这么多年来几乎是没有人可以接近这座宫殿的。那些负责看守的人也总显得心不在焉，能躲懒就躲懒的几乎不在这宫中。但可以说这会他们这般前来，若是被人知道了去，那后果…… 不过有时候，顾忌不了那么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胤禛他是年年都有来此的，包括小时候瞒着听晗前来，也未见得被轻易发现了去。何况，就算真的被人发现了，胤禛思念母亲，想要凭吊母亲，又有何错呢？法，不外呼人情。只是这样一来，胤禛与德妃的关系……但是有听晗在，情况又不同了。她现在并不是莫晗格格的身份，难道说她想姑姑了？那不是活见鬼了！谁信呢？估计还要连累胤禛，拜母亲带着宠妾前来，这，这……估计要被人说他贪图美色之类的…… 呃，好好的，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不是没被人发现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是一步不就好了！听晗甩了甩自己胡思乱想得乱七八糟的脑袋，接过茗玉手中的伞来，然后命她在宫殿的大门之后与胤禛的贴身亲信把风，这种时刻带的人总是不可能多的。 听晗自己则悄悄的往承乾宫的正殿走去。越是靠近正殿，听晗的心就揪得越是厉害。这里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改变，一样的宫殿群一样的景致，而撇去现代的记忆，莫晗小的时候的记忆也是那么的清晰可见……小时候，总是单纯的快乐的： 那时候，只要孝懿不需要侍寝，夜晚，孝懿总会一手抱着胤禛一手抱着莫晗，用她甜甜的声音，给胤禛和莫晗讲那百听不厌的故事。 那时候，有孝懿宠着，胤禛还很是调皮，还没有把压抑住自己的天性，总喜欢在院子里上窜下跳的。上树掏鸟窝什么的，总能见到他的身影。 那时候，莫晗总喜欢仰望着天空发呆，神情举止成熟得不像个四五六岁的小女孩，却因此叫身边的孝懿和胤禛格外心疼她。 那时候，每当冬天到来，胤禛和莫晗总喜欢挤同一张被窝，亲密得毫不避讳什么；而夏天的时候，则喜欢互相给对方泼水降温的玩乐。乐此不疲。 那时候，莫晗总习惯性的把胤禛当自己的小侄子看待，可往往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总要胤禛这个小侄子为她担待，弄得她很是郁闷。 那时候，莫晗慢慢觉得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回不到父母身边，但有孝懿当自己是亲生女儿，有胤禛当自己是亲生meimei，也很好啊！她已经把承乾宫当作是自己的‘家’一般，把孝懿和胤禛当成是自己的家人与依靠了！ 但也是那时候，莫晗和胤禛一夜失去了孝懿这个依靠。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康熙二十八年的七月初十，那个凄厉的雨天的…… 当听晗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胤禛身边的时候，眼眶早已不知不觉的红透了。 正殿的桌上是孝懿的灵牌，那该是胤禛为孝懿准备的。他从来都认为孝懿不需要呆在那冷冰冰的太庙里。他始终觉得孝懿只有呆在这她生前居住的寝宫，才会快乐。桌上还摆满了各种祭祀用的东西，上面还点着拜祭的香火。听晗也忙将自己带来的糕点放到了桌上摆好。 之后，深吸一口气，听晗抬眼看向胤禛，发现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若不是隐忍的功夫极好，怕泪水早就落了下来。 人们常说，时间是治疗一切的良药。可是，当我们再度直面当初的那份悲伤痛楚的时候，我们往往会发现，时间只是尘封了那封闭了那我们以为我们已经遗忘了的记忆。那真正的痛楚与思念，只要还有爱，还有感情，还真实，还会感恩，那就算是时间，也奈何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