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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宝贝疙瘩

    “阿嫂,阿嫂-----”

    周慎一路欢呼着冲进了内院,润娘正跟妞儿抢麻籽果,哪有空应他。而随着周慎后头的大奎一进院子就见润娘抱着个盘子,跟妞儿你争我夺,两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还往小嘴里塞圆滚滚的麻籽果,莫名的把脸红,恰好秋禾招呼他:“厨子里还一屉江米呢,拿出来你们打,他俩个也该歇歇,少了力气打出来的麻籽果就不瓷实了。”

    大奎应了一声,逃难似的往后院跑去,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盐罐子,亏得易嫂子眼疾手快扶住,鲁妈便骂道:“这么大一个人,总还是毛手毛脚的。”

    “阿嫂,你看!”周慎从昆仑奴的担子里拿出两只跟他手差大不多的两块石头,润娘瞥了眼,道:“拣两块石头回来做甚么-----”说了继续同妞儿争抢,突地她回过头,盯着那两块石头,哇的叫了起来:“你,你,你,这时候你捉它们回来做甚么!”

    妞儿听了便丢开吃食,凑上去看周慎手上的“石头”,还伸出短小的手指去戳它的脑袋,润娘连忙捉回她的小手:“看它咬你!”

    “龟也会咬人么?”周慎把左手的龟拿到眼前,跟它脑袋对脑袋的看着,可怜那只龟吓得把脑袋全缩进壳里去了,只拿两只乌黑的前肢对着周慎。

    润娘白了他一眼,道:“人乌龟睡得好好的,你把人家捉回来做甚么!”

    周慎道:“不是捉的,在坟前送寒衣的时候铁大哥以为是石头,就把它丢开,我看它会动呢就捡了回来。”

    润娘从他手里拿过一只来,先放在手上掂了掂,再前后左右颠来倒去的细看了看,连它的小尾巴都没放过,然后又扯了扯它的火柴棍似的小脚,扯完了又换另一只也照样看了,道:“壳上没疤,脚也有力气,不错,不错,是好苗子!”

    “阿嫂,你还会给龟看相!”周慎见嫂子看得甚是认真,心里好生疑惑,嫂子伤了脑子后,便知道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润娘淡淡的笑着,把两只龟放在大腿上,像摸小狗似的摸着它们的背甲,看了看周慎没有做声,想起前世自己被自己养青花缠枝盆里的两只草龟,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是甚么滋味。

    “黑疙瘩,红疙瘩,那个女人把你们照顾得好么,也天天喂你们新鲜的草虾、小鱼么,会给你们换水么,早上下午会给你们晒太阳么,每个星期会给你们刷背么,会让你们在屋子里溜哒么。”

    “阿嫂。”

    周慎见润娘神情沉溺,心里生出些些生疏不安,糯米似的小细牙咬着红水润通红的嘴唇,低低的唤了一声。

    润娘抬起眼,收起适才微不可见的伤感,向周慎道:“龟龟在冬天要冬眠的,你不该把它们吵醒的。”

    周慎睁着大眼睛,问道:“甚么是冬眠?”

    “冬眠啊,就是整个冬天都睡觉。”

    “那,它们为甚么要冬眠?”

    “因为天气冷了,食物少了,龟龟就只好睡觉了。”

    “那它们要起来吃东西么?”

    “不,他们要睡一个冬天。”

    “它们一个冬天不吃东西,不会肚子饿么?”

    “不会,因为它们之前吃了好多东西,所以啊,冬天不吃东西”

    周慎想了想,道:“那明年咱们也吃好多东西,冬天就睡觉。”

    润娘听了,扑哧笑了:“傻瓜,你又不是龟,不要说一个冬天不吃,就是一天不吃看你饿不饿。”

    周慎的小手在龟壳上划来划去,问:“为甚么龟不会饿呢?”

    “因为它在夏天和秋天的时候吃了好多。”

    “那我也吃也好多不行么!”周慎水汪汪的大眼睛执着于冬眠。

    润娘被他问得无力,强笑道:“你是人啊,跟龟龟不一样。”

    “为甚么会不一样!”周慎坚持不懈地追问,润娘很想跟他说,因为龟的新陈待谢、消耗的热量都比人低得多,不过自己真要这么给他说,那一定是疯了:“为甚么不一样啊,这个要问老爷,现在咱们给龟龟弄个舒服的窝让它们能继续睡。”

    “龟也需要窝么?”

    “天啊!”润娘拼命忍住捉狂的冲动,扯着嘴角生硬的笑道:“需要,当然需要。”将两只龟交给周慎,吩咐道:“抱好它们,我去给它们找窝。”

    喜哥儿横了她一眼,道:“你比孩子都能折腾!埋在花坛子里不就是了。”

    “这怎么能行,万一叫老鼠甚么的咬了怎么办!”润娘起身往屋里去,又问秋禾道:“咱们家里有甚不用的小缸子么”

    秋禾正在翻江米糊,听她问起身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个梅子青的小水盆,原先是太翁养金鱼用的,只是很久没用了不知收哪里去了。”

    润娘道:“赶紧找出来,再翻件旧衣裳出来。”

    秋禾皱了眉头,为难道:“一时怕是找不出来。”

    华婶道:“你到后罩房西边的屋子里去找找,怕是在里面呢。”

    秋禾抹了额上的细汗,往后院去:“那我去找找。”

    喜哥儿向润娘啐了一口,咬牙道:“折腾吧!”

    润娘“嘿嘿”一笑,转身也往后院去了,华婶忙高声吩咐道:“娘子可别动手,只叫秋禾翻找就是了。”

    润娘远远了应声,拉着周慎转进后院去了,妞儿见了自也跟了上去,喜哥儿也不管,自坐在火熜凳上同华婶抱怨润娘。过得不大会,秋禾头发散乱气喘吁吁的走来道:“大奎,去帮帮忙。”

    “噢。”他把木捶交给旁边的昆仑奴,随秋禾进后院,就见润娘抱着两只龟,带着两个小的站在房门口向外张望,润娘一见了大奎,就招手叫道:“快来,帮我把里头的水盆子搬出来。”

    大奎一听见她的声音,脸又不争气的泛了红,赶紧的把头低了下来,偏润娘眼尖瞧见了,取笑道:“你这是红的哪门子的脸呀,这可不成呀,跟我说句话就脸红,要是见了个小娘子,还不把脖子都红了。”

    润娘言犹未了,大奎果然就把脖子也红了,看得润娘“格格”直笑,秋禾也在旁边笑道:“大奎哥可是越来越爱脸红了。”润娘却瞪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去找旧衣裳去!”

    “哼!”秋禾朝她吐了吐舌头才朝院门行去。

    润娘同周慎候在门口,眼见大奎弯着腰两手提了只梅子青釉三尺见方的小水缸出来,润娘见了皱着眉头,站在青石台阶上嘟喃道:“这也大了些吧,秋禾那丫头话都说不清楚,还说甚么水盆子,分明就是个小水缸子。”见大奎轻轻松松的提着缸子出来,她眼珠子一转,故意夸赞道:“大奎真是本事,这么大只缸说拿就拿出来了,气不喘脸不红的。”

    她话音未落,大奎那张方方正正的脸立时又变成了猪肝色,润娘笑得越发来劲了:“我才夸你不脸红,怎么就红了。”

    “娘,娘子没甚事的话,我,我去打麻籽果了。”

    “站住!”润娘见他要跑,赶紧叫住:“谁说没事的,打点水来把这缸子洗洗。”

    大奎红着脸也不答话,提了个水桶一溜烟的跑了,润娘犹还在后头笑着:“跑快些,后头有老虎呢!”润娘一句话,倒叫大奎跘了一下,险些跌倒,后头的笑声越发大了。他提了水来,往缸子里一倒,撸起袖子就伸手下去沿着缸壁洗起来,突地他猛将手一缩,润娘才要问,却见他的虎口上被划了条大口子,鲜血同泉水似的往外冒,忙把两只龟交给周慎,自己凑上前拉住大奎的手,训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又直着脖子喊:“秋禾,秋禾-----”

    秋禾听见她喊,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口气不悦:“喊甚么呢,还在找呢。”

    润娘也不计较,只问:“家里有伤药甚么的么?”

    秋禾张了眼大奎手上伤,道:“上回娘子撞头,家里配了不少金创药------”

    润娘不等她说完,便呵斥道:“那还不去拿得来。”掏出一方角上绣着朵白梅的素帕捂住伤口,又抱怨秋禾动作慢,拉了大奎便往屋里去,大奎却站住脚不肯动,只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胡说甚么!”润娘瞪了他一眼,道:“这么大一道口子,还不碍事。说着拉了大奎已进了堂屋,正撞上挑帘出来的秋禾,润娘把大奎按在椅子上,接过秋禾手上的药盒,吩咐道:“去打些水来。”秋禾应了声还没出门,润娘又道:“水里多搁些盐。”

    待秋禾拿了盐水来,润娘取过一块干净的帕子打湿了,小心翼翼的清洗伤口,此时两人挨的极近,大奎大气都不敢出了。润娘感觉到他硬梆梆的身子,抬眼问道:“很痛么?”却见他呆呆的只管低着头,于是手下一重,果然他痛得一吸,润娘横了他一眼道“知道痛了!伤成这样还跟我装生分。”

    “秋禾,娘子怎么了?”鲁妈边问边就走了进来,秋禾忙上去接道:“娘子没事,是大奎哥伤着手了。”

    鲁妈见润娘在给儿子洗伤口,忙上来道:“我来吧。”

    润娘见鲁妈来了,便退到一旁,忐忑道:“都怪我,害得大奎-----”

    鲁妈抢道:“跟娘子有甚关系,这小子打小做事就毛躁。况且这点小伤也算不得甚么!”说着随便洗了洗,接过秋禾手上的金创药下重手按下,痛得大奎直叫:“阿娘轻些轻些!”

    鲁妈狠狠敲了他脑门一下,道:“不让你痛一痛,你也记不住!”说着取过药盒里的棉纱布给他裹了起来,其间大奎几次痛得吸气,却不敢再叫出声了。

    秋禾在边上问道:“娘子,那缸还洗么?”

    润娘想了想,那缸子翻都翻出来了,况且这洗了一半,缸子里还有水,总是要使人倒掉的,但不如洗净拿来用:“你叫两个黑小子去洗,告诉他们小心了。

    秋禾自去叫人,鲁妈给大奎裹好了伤,拧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的也出去了,润娘这才想起俩个小的来,急忙回到后院,见两个小的蹲在地上一知在看甚么,走近一看,原来两只小龟在太阳底下伸出了四肢和脑袋,一幅飞天的模样。

    润娘再行得几步,身影一晃便惊得两只小龟缩回了脑袋,周慎同妞儿回过头,见是润娘,便都站了起来道:“小龟醒了。”

    润娘摸了摸周慎的脑袋,正要去扯妞儿的兔耳朵,哪晓得她抢先一拉护住了帽子,警惕的望着润娘,润娘只得撇了撇嘴,向周慎道:“咱们给小龟个名字好不好。”

    “取名字?”周慎眨着眼看着润娘:“龟还要有名字么?”

    润娘真想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甚么人啊,龟就不要有名字了呀,面上却是笑得极是亲和:“当然啊,以后养长了小龟会知道你在它呢。”

    “真的?”周慎激动了:“那会不会像宝妞家的大黄,叫它做啥它就做啥。”

    润娘的嘴角又开始抽抽了,小子,你叫它做就啥,那还是龟么!

    妞儿却没见过大黄,便奶声奶气的问:“三舅,大黄是甚么?”

    “大黄是宝妞家的看门狗,它长得可大了,站起来比我都高,也可听话了,我让坐下他就坐下,让它趴下就趴下-----”

    润娘再一次抽抽嘴角,这题跑得,真够远的!

    “慎儿啊,你说小龟叫甚么名字好呢?”

    “二舅娘,小龟有了名字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叫它坐下,叫它趴下了,还可以叫它给我叼东西!”

    润娘彻底无语了,抱起地上两只龟,在石阶上坐了,把龟放在腿上,轻抚着龟壳柔声说道:“以后你们一个叫宝疙瘩,一个叫贝疙瘩,合起来就是宝贝疙瘩。”

    也不知是润娘前世养过十多年的龟,所以同龟感情深厚,还是两个家伙感觉安全了,总之润娘话一说完,俩个小家伙便小心地伸出脖子来探头探脑。

    妞儿拍手欢喜道:“它们知道舅娘在叫它们呢。”说着小手也摸着龟壳道:“等你们长大了,跟宝jiejie家的大黄一样,给咱们守门口。”

    润娘听了这话,嘴角再次抽抽,天啊,这是龟,这是龟啊!

    偶家里有两只巴西,一只小草,都对在冬眠中,而且我也只养了三年的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