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回 迷雾渐开狼虎现(八)
从书房跑出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内,疏影趴床铺上偷偷抹了把泪,趋走心里的委屈和不平,片时后她从床上爬起,从床下拿出澡盆,又出门到轩内热水房里拎了几趟热汤水,好好泡了个澡,直到把这个傍晚的晦气都倒腾散尽,她才懒懒地出浴。 还没来得及把头发擦干,门被叩响,估摸着可能是春儿来讨鞋样儿,她放下干布,把长发甩到脑后,从线筐里挑了个鞋样儿,就奔去开门。 门一开,结果是王锡兰搁那儿直直地杵着,疏影面上先是一呆,再又想到自己将将洗完澡,衣衫不太整,头发还胡乱披散,面上不由再是一窘,接着忆及方才一两个时辰内发生的事,她忍不住又气上心头,面色跟着一白,性子上来,兜手将手里的门朝着王锡兰的面门摔过去。 王锡兰在门即要触及自己鼻尖的时候,伸手挡开,绕过疏影,大摇大摆地往屋里走。 途经浴盆时,他偏不知羞地驻足,低头看向盆内仍冒着热气的汤水。 见此,疏影即刻又变得羞涩不已,她抢步上前,推开王锡兰,自己则是挡在浴盆前,冷冷地问:“这么晚,驸马来我房里有何贵干?” 王锡兰摸着下巴,抻脖瞥了眼疏影的身后,似笑非笑地低咕一句:“晚上还没沐浴,你再去给我拎桶热水来,我就着你这现成的热汤囫囵洗一澡!” 说着,王锡兰就当着疏影的面宽衣解带。 疏影唬了一跳。伸手拦住王锡兰已经搭到胸前衣襟上的手,急道:“你……别……这里不行!” 然人家驸马只稍稍一挡,挡开她扑上来的手和上半身,继续脱他的外裳。眨眼间,就该轮到脱中衣了。 疏影只差大叫,跺脚不迭:“不要……不能在这里洗!不许再脱了!你……臊也不臊?” 王锡兰歪着嘴角,对于疏影的焦急不堪似乎乐在其中,手下一叩,胸前风光便是乍然一现! “啊——”疏影大惊失色,拿手捂了眼睛便冲出门。 王锡兰觑见疏影惊惶万分的背影,乐得呵呵一笑,心头的沉重也随之一轻。他将手一扬,身上搭着的中衣、里衣跟着飞到一旁的矮木墩儿上。接着他就一脸悠然自得地坐入了浴盆中。 “来人——”这一声唤。他用了内力。所以隔壁几间屋的枝儿、汀儿等闻声便飞速赶进屋来,待发现疏影浴盆里的王锡兰时,几人下巴掉了一地。 “主子。您这是?”枝儿瞪大一双杏眼,大吃一惊。 “再添两桶热水来!”王锡兰枕在盆沿,闭目怡神,淡淡地吩咐道。 “主子,您怎么能在这里沐浴?这是下人的屋子!疏影人呢?”汀儿已然急了。 “多话!”王锡兰冷冷道。 枝儿识实务地拎起地上的木桶,拉了云儿朝门外奔去。 春儿则是摇摇头,不敢再有任何疑问,上前从浴盆里捞起湿溚溚的布巾就给王锡兰擦洗身子。 王锡兰一径闭着眼睛,默不作语,任枝儿加了两桶热水进盆。也任四个美婢在周围细心服侍着。 约摸两盏茶的时间,王锡兰睁开眼睛,偏头对枝儿道:“好了,更衣吧!” 水雾中,四个丫头皆面色绯然,目泛春光,王锡兰低眉,暗地里勾勾唇,待春儿丫头拿来里衣,他便从盆中站起,这才想起打量屋内设施,倒也还算清爽利索,只是小女儿家气息重了些。 穿好衣服,梳理好湿发,又等几个丫头把屋里清理干净,王锡兰这才慢条斯里地领着四人朝书房踱去。 枝儿揭开门帘,王锡兰一眼瞥见房内的疏影,衣衫自然已经穿戴齐整,只是及腰的长云仍披在背后,许是在书房没有找着梳簪。 正忙着擦拭书柜的疏影听闻门口的动静,虽知是王锡兰进来门,她却不愿以礼相迎,依旧侧身对门一下接一下抹着柜格。 站在王锡兰身后的汀儿上前一步,嘴巴一张刚要喊出声,即被王锡兰挥手制止。 王锡兰跨过门槛,脸上是刚出浴的一副放松惬意,快至疏影身边时,忽地眼前身影一闪,匆忙间,他大手一抄,将急欲逃蹿的疏影拦腰截下,在把她放回地上的同时,对身后的人低沉嘱道:“通通下去,把地龙给烧旺了!” 枝儿等闻言不由纷纷一愣,面面相觑,瞬时才会意地掉头陆续出了书房。 疏影挣扎着从王锡兰的胳膊肘间脱出腰身,一落地她便表达心中的不满:“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家?” 早知这家伙会如此死皮赖脸,刚才就不应该贪暖贪亮地跑书房来,就该随便找间黑屋子呆着算了,便是躲在冰冷的院子里也比陷在这里来得强。 听及疏影再次吵着要回家,王锡兰眉头禁不住一抽:回家回家,还想着回家,刚才衣衫不整的样子都被自己看过了,她还想着回家,准备嫁人么? 于是,冷着脸,沉声讽道:“哼!你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好意思回家么?” “你——”疏影似被说中痛处,一时语塞,几近哽咽地恨道,“我现在哪副样子了?便是我现在不成样子了,也是拜你所赐!我不管当初小姐怎么把我托付给你,总之,够了!我受够了!明日,你就放我回家!” 看着眼前身量抽高至自己脖颈,亭亭然如风中杨柳,朱粉未施,却比玉香犹胜,比花语更真,可是偏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只把人要往死里气。 自上次在箭伤未愈被她无意撞倒,创口崩裂,好歹她还因为自责细心服侍自己几日。之后的一个多月来,一来自己忙着公务,常不回府里,见面次数少;二来也怕紫熙生疑,到轩里来为难她,自己有意离远点。反正,这么些日子,自己就没见这丫头什么时候好好地笑过。 大半年来,她一点性子没改,反倒变本加厉!难不成真是汀儿所说的,自己不但没有束着她,竟是把她惯坏了?可晚上瞧她应付紫熙时,毕恭毕敬,低眉顺目的,也没这么嚣张阿?
哦,公主可怕,驸马便能往脚下踩么? 王锡兰心里似被砸了块软馒头,不要命却也够疼,他低下头,直直地盯住疏影的眼睛:“你是存心气我的是不是?你明知我待你不同,你就敢肆无忌惮是不是?今天晚上,你觉得委屈了是不是?若不非我演场好戏,你以为紫熙公主她会饶得了你?” 如果自己在看到疏影挨跪后,不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去刻意冷落她,紫熙会善罢甘休? 王锡兰这么晓之以理,疏影听后,面上不但没有半分感激,嘲讽之意骤起:“若不是你强困我于此,我怎会惹上公主的眼?我又怎会讨来四位jiejie的嫌?” “你——”这回该王大驸马被堵得语塞。 “哼——”疏影杏眼圆睁,毫不退缩,“你不放我走也行,反正这九畹轩与太师府两墙之隔,明天我就跑到墙下大声喊我爹娘,我就不信,我爹会任我死在这太傅府里?” “你——”王锡兰气极,半晌才接上话,“死?这太傅府会吃人不成?多少人想进还进不来!多少美人想傍上我还寻不着机会!你以为你算什么?” 这话果然奏效,疏影脸色唰的一下苍白,她哆嗦着嘴唇:“好啊!我知道我算不了什么!一直以来,我也不想算什么!找不到小姐,现在我只想回我爹娘那里!你若光明磊落,明日,就容我回太师府!” 王锡兰半眯双眼,心火冒起,言辞也更加咄咄逼人:“刚才与我都共浴一桶了,你觉得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共浴……?”疏影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实在太羞人。 共浴一桶?那也算共浴?这人何其无赖!何其没有廉耻! 疏影在这里暗骂王锡兰无耻,她对面的王锡兰那厢话才说完,就把自己痛骂一通。 真是中邪了,简直要没有下限了!一个小妮子而已,有必要老是跟她争这些口舌么?争争口舌也就罢,竟然没有底限地耍起无赖来?太有失风度! 于是王锡兰暗暗调一调气息,打算不与女子一般见识,不料疏影吱唔半天,突又连珠炮地朝他射来:“总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呵,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歹也是堂堂驸马,为一个丫环,值得耍那些有意思没意思的么?什么人贩子?什么妓管舍?八成都是你一手设计的,设计来骗我,骗我们家小姐的——” 下面的话疏影说不出来,因为嘴颊被气得要发狂的王锡兰伸手捏住了,她的嘴巴除了要流下口水和瞎嗷叫外,无法再做其他。 王锡兰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冷得不能再冷:“既然你这么看我,我何必辜负你呢!” 语毕,抗起疏影,不顾她在肩上挣扎捶打,几大步踏到里头的套间,将肩上的人砸到床铺之上。 “王锡兰——你要做什么?”疏影忽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真的把眼前之人惹恼惹急了,她眼里满是恐慌。 不行,这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