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回 霜露殷勤东风短(一)
直到周昱昭全线接管广渊县城一个月左右,京都才传来太宗皇帝的旨意,却是命周昱昭继续率边军镇守边境,巩固战果,反令汤宗亮领着援军班师回京。 周昱昭自然明白太宗这般做法的居心,虽他想尽快回都,因为京都局势越发凌乱,彭家与皇家的对决堪堪在即,他心里担忧会有节外生出,所以盼着早日回去,也好掌控局势。 然圣旨在前,他不好逾越,只得继续留守广西。 不同于周昱昭的暗暗焦急,李眠儿十分惬意这样的生活,没有战事困扰,她无需cao心周昱昭及将士们的安危;没有勾心斗角,她无需整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所在的城楼附近又有山水围绕,空气清新,环境怡人,遂而她十分享受此地的生活。 这一日一大早,她照往常领着金川出门去爬山、玩水,只是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一人。 “金川呢?”周昱昭见李眠儿回来时,身周没有金川的影子,不禁眉头一皱。 “他阿,今晚可能不一定回来吧!”李眠儿没有迎向周昱昭的视线,语气故意轻描淡写。 “他人呢?”周昱昭举目朝罗秀山的方向望去,没见着什么异常,却见李眠儿的眼神有些忽闪,便跟在李眠儿的身后,继续追问,声音有些冷“那他便丢下你一人,让你只身下的山,回的城?” 李眠儿听出周昱昭语气中的不快,一边往屋子走,一边替金川打掩护:“是我自己先下山的,没有等他!你何必恼他?” “等他?”周昱昭偏偏头,“他做什么了?需要你等他?” 对于周昱昭的逼问,李眠儿无奈地撇撇嘴,在踏进屋后。她才转过身子,飞快应了句:“我瞧他碰到一相好的!不想扰了他,便自己先行回了城!” “相好的?”周昱昭闻言,抽抽嘴角,疑惑地确认道。 “可能前几日就遇见过,今日一到山上,就发现人家已在山口守着了!”李眠儿走至书案前。 不想那只母猴恁般热情,此时说出来都觉得怪难为情的。瞧金川当时那兴奋样,看来,乐不思蜀的还不止她自己一人呢! 尽管李眠儿这般说法。显然周昱昭并没因此就准备原谅金川,从他沉沉“嗯”了一声便可辨一二。 李眠儿没有理他,拿起昨日还没有读完的游记继续翻看起来。 自从中秋夜晚之后。这一个月来,不知是有意为了避免与自己独处,还是确实公务繁忙,周昱昭白日里多是在外头奔走,有时还出远途。一连几日不回城,因而,他们独处的机会并不多,不过,能够这样常常见面,他们二人已然非常知足。除了周昱昭时常要为她的安危着忧以外。 “汤,他明日一早就回都了?”周昱昭往李眠儿的对面一坐。 听此,李眠儿抬眸:“那你?” “暂时没有召我回去。只令汤一人带军先行!”周昱昭闷闷地应道。 李眠儿觑了周昱昭一眼,知他的心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京都,皇上没有命他带军回朝,反令汤宗亮率军,多是有顾虑的。此阵子正是彭氏一族与皇家明争暗斗的时候,官家他也怕周昱昭手里沾了军权。回到京都后,令局势节外生枝。 “想来也快了,你做好准备便是!”李眠儿是很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的,都快十月了,京都那里已经深秋,处处叶落花残,可这里依然四季如春,气候宜人,每日过得又无拘无束,实是舒坦得狠。 过了月把无忧无虑的生活,李眠儿姿容愈显清丽无双,周昱昭将她深深看了眼,暗暗叹口气。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打破这样的生活,他也想过干脆一辈子留在这里算了,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京都,他们早晚是要回去的。 约摸又过了半个多月,京都仍没有传来召周昱昭回都的讯息,人不在京都,自然无法亲历其间的事情,因而周、李二人错过了极为惊心动魄的一场变动。 尽管大家早有心理准备,周、彭双方亦各有所防,但是彭家却有如小门小户一样,竟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简直算得不堪一击了,着实令旁观者与当局者咂舌。 直到彭皇后被软禁,彭承衍及两个儿子被抹了头衔,嫡孙彭立遥彭附马及青熙公主一并被幽禁在皇宫里,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彭家一早就注定了输局。他们的势力看似错根盘节,看似牢不可摧,但可能在许久以前,那些势力就已被皇家渗透,进而在关键时刻,纷纷倒戈,叫彭家措手不及,输得一派涂地。 如此看来,从头到尾彭氏一族不过是做了一支太宗排除前朝旧臣的箭矢而已。只是他们没有聪明地意识此点而懂得适可而止,反倒渐渐自我膨胀,以致一手遮天,惹来今日的下场。 不过,如若他们没有这样的贪念,也做不了太宗的箭矢。 怎么说,彭氏一族与太宗之间或相容或不相容,彭氏一族好歹辉煌了一时,然太宗皇帝终是最后的赢家,也是最大的赢家。 接到彭皇后遭软禁的消息,远在广西的李眠儿第一反应则是,楚王,他眼下如何? “楚王依然是楚王,彭家的事不会累及他的!”周昱昭淡淡地说道。 闻言,李眠儿松了一口气,紫蹙的眉尖儿也舒展开。 见她这副光景,周昱昭几不可见地嘟了嘟唇,又道:“你很关心他?” “嗯?”李眠儿在听了周昱昭给她说明这场变动后,出于本能地脱口而问楚王的事,此时,听周昱昭出此一问,不由一怔。 “我听表兄提过,他曾在端午宴上救你一次?” 听不出周昱昭的语气是咸是淡,李眠儿如实点了点头:“是!” “担心他的安危?”周昱昭没有作罢,除了薄唇。有如画儿一般的面容一动不动。 李眠儿妙目瞥向周昱昭,视线没有躲闪,诚实地又应了声:“是!” 自己确然是担心楚王的,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彭皇后咎由自取,入了冷宫;忧的是,楚王今后的境地又会如何! 虽说他是太宗皇帝的亲生子,所谓虎毒不食子,可置身于皇家,便不可用常理来评判所有事。失却娘族的坚强后盾,先不说储君之争他已丢了七成胜算,就是生命安全也会因此受到威胁。 “放宽心。他不会有事的!”周昱昭盯着李眠儿探过来的眼神,没有漏掉她眼中透出来的不忍与忧虑,说出话似保证似安慰,语毕他就起身踱出了房间。
目送周昱昭的背影,李眠儿双手托起下巴。陷入沉思。 惬意舒适的日子从来过得飞逝,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 大梁才刚结束一场长达一年之久的战役,而京都也正经历着武臣大换血,不想,一直蠢蠢欲动的北寒国却于此际撕掉无辜无害的面具,闪电般地偷袭了大梁北部重镇黄龙府益州。 北方已是天寒地冻。原不宜梁军作战,可北寒屡犯北境,不久前大梁又以和亲示好。远嫁郡主入北寒,如今,他竟然翻脸突袭北境,如不还之以厉害的颜色,大梁威严何在! 为了鼓舞军心。也为了显示誓夺战争的胜利,太宗皇帝广告天下。他会御驾亲征,讨伐不仁不义的北寒。 随他出战的皇子只有陈王一人,主帅则是武功郡王周励勤,而留京镇守却是失势的楚王。 太宗皇帝步步为营,带走武郡王,不让他留在京都趁虚而入,这是好理解的;但带走陈王,反留楚王在京,于是情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人们不禁暗下揣测,究竟谁才是太宗心中的储君人选? 要知道不久前彭党被除,其中最最关键的一个人物,除了太宗本人,就属到之前一直以浪荡不羁、花花公子示人的陈王。 其雷厉之风行,其果断之行动着实令众人震撼,以至于事后大家皆恍然,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储君人选,原来他才是太宗手中一匹迟迟隐而不发、一发冲天的黑马。 然太宗出征北寒由陈王随战,此举又令众人困惑了。 眼下,楚王虽丢了最大的靠山,但他这些年还是积蓄了不少死心踏地的有生力量,留他在京都镇守,不怕他噬权么! 难道他依然还是太宗心里选中的储君? 当李眠儿得知武王被命为大梁与北寒一战的总帅时,她也惊了一跳。 太宗把武王带去北境,又留周昱昭在南境,此举无形又让周昱昭父子于被动中又添被动。 正如她曾听长公主评价的那样,太宗皇帝实在非同寻常得老谋深算! “如若近期内仍接不到回都的召令……你作何打算?”仍一袭白色春衫的李眠儿看着面窗而立的背影,悄声询问。 背影没有转身,半晌也没有出声。 李眠儿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周昱昭沉声叹道:“人算不如天算!”顿了会儿,他又道,“那个拓拔意是个什么角色?” “他?”李眠儿忆起唯一的一次见面,便是几个月前那场宫宴上,不过隔得远,她实在说不上来,“不若问问你表兄王驸马,他定比我知晓得多!” 想到王锡兰,李眠儿反口问道:“北寒一战,王驸马会参战么?” “嗯!表兄和大舅父皆被授了军职,一道随驾出征!”周昱昭背对着,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闻言,李眠儿心头一黯,又是战争!王锡兰不在府上,不知道疏影会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