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就让洪涛恣汹涌
李青梧听完方氏将今日在开宝寺的前前后后叙述一遍后,直起脖子盯着方氏,方氏刚才将李眠儿的马车出事一段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这会对上李青梧的眼神,不免心虚,遂上前提起小茶壶,将书案上的茶杯斟满,再递至李青梧的手边。 李青梧接过茶杯,抿下一口:“明月的后事,就由你全权cao持了,以后天灵,你就多照应着点,统共就这么几个孩子!近日事务烦多,我也无暇处理这些。” “这个我知,相公你安心办理公务,家里的事,就不必过分担心了!” “六弟的亲事,还是等圣上大寿之后再行定夺吧!还有……九妹的,如果有寻亲上门的,暂时也都不要应承!” “是!” “外面的事也不同你说许多,只记住,近日京都怕是要起风波,府里要多加看管,这方面不如去请教母亲。若是出府,更加要注意言行!” “是!”李青梧面色严俊,方氏因此也变得郑重起来。 “你先回去吧,明晚的事,你小心准备着!” “是!”方氏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书房,一路走一路琢磨相公所说的话,再又联系上午的血案,不禁浑身突起鸡皮疙瘩,连腿脚也微微哆嗦起来。 待方氏一出,烛信便快步走进:“爷,你要先听哪件事?” “先拣次要的说吧!” “哦……那马和车皆坠崖底了,九小姐则幸得太傅府的王公子和秦公子所救,才未曾受损伤!” “哪位秦公子?” “就是武郡王世子!” “天儿她们目前可能还不知他的身份!” “明日也就知晓了……” “是何人动的手脚?” “这……属下以为,少夫人倒不至于如此,大概是无心所致!” “她一个什么都有的人,偏要和两人什么都没有的可怜人过不去!”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烛信暗下里无声应上一句。 “另一件呢?” “哦……悟言曾是太祖生前的一位得力相师,精通阴阳八卦,后来太祖得天下却主动休仕,出家归入佛门!” “石洵此次前去意欲拉拢?” “这怕也是上头的想法!” “不,上头那位是不会如此打草惊蛇的,怕是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索性从中横插一杠,打乱棋局再说!” “那我们……” “我们?我们从来就只一条路可走!不过暂时,还是先作壁上观吧!” “娘,您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李眠儿叮嘱疏影勿要同娘、翠姨她们提及马车坠崖一事,故而穆蕊娘只是知晓上午眠儿一行于寺里遇着了徒匪,除了明月遭遇不测,其余众人皆有惊无险,故而她此刻还能保持一副恬静模样,安心地同女儿说话。 “离开?到哪儿去!”蕊娘放下手中的针线,转脸看向女儿。 “没有要您到哪儿去……就是问问!难道您从来都没有想着要出去看看吗?” 蕊娘想及女儿今日头一次出府,料想她定是玩散了心,不由轻笑出声:“怎么?觉得外头好玩了?不想回来,不想要娘了?” “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女儿就是想……要是能同您一块出去就好了!” “哦!算你还有良心!” “娘您想不想出去?” “不想!” “怎么?” “眠儿,你还小,你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凶险!娘虽然在这园子里一呆十几年,但外面的世界,娘比你清楚!” 外面的凶险我如何不知,今天头一次出门不就碰着了?李眠儿伏下身子,趴在蕊娘的膝头:“娘,相比起来,我比天灵又要幸运许多,因为有您在!” 蕊娘闻言,心里一阵暖意融融。 昼刻已尽,今夜的天幕格外漆黑,城南一条遍布酒楼茶馆等消遣之所的朱雀门街道,此时清静无声,却有两条黑影正不断交替着穿梭于街角檐顶,其中一道黑影在经过一家妓馆舍之门时,还悠悠地停下脚步勾头朝内张望,却被另一条身影劈手拖开,继续朝前游走! 绕过一巡夜的更夫,又一队巡逻的官兵,二人嗖嗖窜入一间外面看来甚为普通的民宅。 周昱昭沿着墙边滑至墙脚,仔细辨别院内的布置结构,一眼乍看来,并没看出有什么机关玄器,于是冲不远处的王锡兰一挥手示意,二人很默契地兵分两头悄无声息地潜进宅子。
宅子异常寂静,想原本宅子里的人皆已撤离,就连看守的人都不见人影。 周昱昭将怀里的金川放出来,金川十分会意,领着他直奔西首的一间甚为宽敞的屋子,没有灯光,亦无月光可助,周昱昭立于门外墙角,凝神屏息,在确认室里并没有人之后,轻轻撬开门锁,猫身钻入,重又将门掩上。 一进得门来,刚转身,便迎面见着一人端坐桌沿,隐隐约约依稀可见银面具、驼色衣,周昱昭浑身一紧,他竟没有听出室内之人的气息,那其功力很可能在自身之上,周昱昭忙暗中捏了下金川的一只前爪,然后将之扔出门缝,示意他去找来王锡兰。 金川挠挠耳朵,重新反扑回周昱昭的肩膀,周昱昭着恼,忽地反应过来,于是从身上掏火折子,点燃朝那人一照,原来却是一架空壳子,只是戴了副面具,套了身衣服而已。 周昱昭近前,发现桌上留有一张纸条,将火凑近,上面狂洒地写着几个字:“周昱昭,后会有期!” 周昱昭阴脸一沉,揣起纸条,复又仔细在室内搜了个遍,终无甚所获,只好撤出房间,飞身跃上屋檐,寻至屋脊处,蹲身而坐。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好歹可以肯定那蒙面人定就是上午刺杀的主谋之人!呵,这一路人马!京都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全都撤光了,看来他们早有准备!”王锡兰一跳上屋檐便扯下黑色的蒙面布条。 周昱昭将袖子里装着的纸条递过去,王锡兰一见,亦是脸色一沉:“这人的口气真是气焰太多嚣张,不似那老狐狸的风格!” “确然!有人要将这错综复杂的、于地里沉伏了好些年的缰绳连根挑起了!”周昱昭拿回纸,最后看了一眼字迹,然后五指紧握,再一张手,那纸片已化作白尘被风吹散飞远,“就让洪涛恣意汹涌罢……” 王锡兰静默着朝旁一坐,面朝南方那座危耸的大内遥望而去,突然地,他怀念起这么多年在云台山上学艺的日子,尔后又哧声一笑,如果知道那些日子是为着今日所用,或许就不觉得多么自在得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