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闻惊变纳兰君咯血
当乌雅氏忙着给各宫请安的时候,康熙在乾清宫乐呵呵地批阅着奏章。 纳兰性德和曹寅走进殿,给康熙打着千儿行礼。 “平身吧。”康熙笑眯眯地说道。 曹寅在康熙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开心。他看了看身边的纳兰性德,纳兰性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郁郁不快,尤其是今天,两只眼睛都肿着,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半日下来也没见露个笑脸。 心情畅快的康熙和阴郁沉默的纳兰性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康熙见纳兰性德来了,便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笑道:“纳兰啊。朕与你是同一个曾祖,也算是亲戚。如今我们是亲上加亲,可谓是缘分不浅啊。” “亲上加亲?”纳兰性德不解,自己的姑母嫁给康熙,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为何康熙今日忽然提起。 正在纳闷,又听康熙说道:“你那个表妹。就是乌雅氏·紫韵。朕已经封她为德嫔……”纳兰性德的脑袋里轰得一声巨响,康熙后面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 乌雅氏·紫韵……德嫔…… 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着,冲击着他的脑壳。怎么会这样?紫韵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山盟海誓,难道她都忘了?说什么非我不嫁,呵,如今都伴在君王侧了。 德嫔?呵呵。德嫔娘娘?纳兰性德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曹寅见他这个样子,担心他伤心过度,做出什么君前失礼的事,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纳兰兄。”他装作清嗓子,咳嗽了几声。 好在康熙今日非常兴奋,没有注意到纳兰性德的表情,只顾自己乐呵呵地在殿内踱着步子,口中不断着说着乌雅氏的好处。若是往日,纳兰性德听到这些话,必然会赞成,或许也会吃些小醋。但今日听来,是字字诛心。他气血攻心,竟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康熙正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回想着昨夜的良辰美景,回想着乌雅氏的美貌与温柔,却听见咕咚一声。他转头一看,只见纳兰性德倒在地上,曹寅正扶着他。 “纳兰,你怎么了?”康熙走过去,又看见地上有一滩血,“快传太医!” “不必了……”纳兰性德稍稍回转过来,睁开了眼睛,“微臣……只是身体有些不适……不碍事的……” “都吐血了,怎么不碍事呢?”康熙着急地说道。 “这是老毛病了。”纳兰性德挣扎地爬了起来,站不住,几乎又要摔倒。曹寅赶紧扶住他。 “皇上。赎微臣失礼……微臣先行告退了……微臣想回家休养几天……”纳兰性德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曹寅知道纳兰性德这是心病,若让他在待在宫里,面对着夺走自己心爱女人的康熙,说不定又会气血攻心。“皇上。纳兰这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了,您不用担心,让他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曹寅扶着纳兰性德,躬身说道。 康熙见纳兰性德一直推辞,曹寅也是这样说着,只好让纳兰性德先回去。“曹寅。你送纳兰回去吧。一定要把他送回家,看他躺在床上休息了再回来。” “扎。微臣遵命。”曹寅回答道。 “微臣告辞。”纳兰性德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由曹寅扶着离开了。 走出乾清宫的大殿,便见一片万里无云的天。光线冲击着纳兰性德的眼睛,刺痛,酸楚。他似是要落泪的,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要走,却没有力气,双腿软软的,差点坐倒在地。 曹寅在一旁看了,叹息不已。他知纳兰性德爱洁净,故没有让太监来搀扶,于是自己背起纳兰性德,从乾清宫的汉白玉石阶上走下去。 “子清……”纳兰性德欲要说些什么。 “容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先回家吧。”曹寅背着纳兰性德,走下汉白玉石阶,穿过宫廷,走过长长的天街,出了紫禁城。 皇宫内不许官员骑马乘轿,所以曹寅硬是把纳兰性德背了出来。一出皇宫,他便命人抬了轿子过来,把纳兰性德抬往纳兰府,自己骑了马,在一旁跟着。 此时,明珠夫人以及得知乌雅氏被册封为德嫔,虽然心里有些气不过,但总比她嫁给自己的儿子要好得多。倒是宫里的惠嫔心里不爽快,虽然帮娘家弄走了一个祸害,却给自己招来了一个劲敌。 纳兰明珠从书房出来,送走了几位来走门路的大臣,回屋躺在安乐椅上,闭着眼养神。明珠夫人走过来,坐在一旁,抚了抚发髻,说道:“老爷,儿子的事,你可以放心了。” “唔?”纳兰明珠仍旧闭着眼睛。 “那个叫紫韵的宫女,以及被皇上宠幸,封为德嫔了。” “哦?”纳兰明珠睁开眼睛,晃动着安乐椅,“是夫人的功劳?” “不是。”明珠夫人说道,“我的计划才刚实施呢,本来打算办个婚礼,在婚礼上弄个掉包计什么的。没想到,我都没做什么,他们俩便分开了。想必是命中注定的,两个人没缘分吧。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用瞎cao心了。” “唔。”纳兰明珠又闭上眼睛。 明珠夫人见丈夫这般不关心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快。“老爷,您说说您的看法吧。” “我的看法?”纳兰明珠闭着眼睛说道,“我的看法是,儿子的事已经无碍了。现在南方的战事吃紧,我为朝廷大事cao心还来不及。那些所谓的朝廷大臣,不付出不努力,光想着走门路,借着我明珠的光,一群混账东西!我那个儿子,也是个不长进的东西,终日儿女情长,没志气,没出息!” 明珠夫人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动了肝气,也不敢再说什么,低头想着该用什么话来慰藉他。正想着,只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一个丫鬟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公子他……他回来了……他……他吐血了……” 什么?明珠夫人一听自己的宝贝儿子吐血了,一下子跳起来,扶着丫鬟的手,急匆匆地赶往纳兰性德的屋子。纳兰明珠虽为国家大事cao心,但一听儿子出事了,也赶紧跑了去。 纳兰性德的房间外有很多丫鬟和老婆子站着,见主人和主母赶来了,赶紧低头请安。纳兰明珠和明珠夫人没有心思理会她们,径直走进了纳兰性德的房间。房间里,站着几个通房的大丫鬟,见他们进来,便退到了一边。纳兰性德的贴身丫鬟叫做玉珍的,正在拿着毛巾替纳兰性德擦拭嘴边的血迹。 曹寅原本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凉茶,见明珠夫妇进来,便站了起来,拱手请安问候。 “曹寅。是你把他送回来的?多谢你了。”纳兰明珠拍了拍曹寅的肩膀,说道。 曹寅的额头上都是汗珠,他也顾不得擦,憨憨地笑道:“伯父,我和容若是好兄弟,这点小事,不用客气。倒是容若这身子骨,弱了些,得请个好大夫,配些药补一补。” 明珠夫人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他是怎么犯病的?”纳兰明珠问道。 曹寅已经听纳兰性德说父母反对他和紫韵的事儿,料想纳兰夫妇已经清楚此事,便说道:“可能是听说了紫韵的事儿,所以气血攻心。想必这是心病。” “没出息的家伙!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纳兰明珠骂道。 “儿子都成这样了,你还骂他……”明珠夫人用手帕擦了擦泪,说道,“要怪都怪乌雅氏那个贱人!狐媚子,勾引好好的爷们!如今又勾引了皇上……” “住嘴!皇上乃万金之躯,岂由你这样的妇道人家瞎评论?”纳兰明珠怒道。 明珠夫人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拿着帕子擦着泪,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伯父。我先告辞了。”曹寅见气氛不对,赶紧起身告辞。
“好。”纳兰明珠点了点头,“你是常客,伯父就不送你了。” 曹寅走出房间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纳兰性德,心里万分同情。但愿我以后不要落到这种地步才好。他想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康熙又批阅了几本奏章,听太监来报,说大臣们等着接见汇报差事,于是便放下御笔,坐在炕上,听着一个又一个的大臣进殿汇报。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康熙腹中饥饿,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碗参汤,强打着精神接见了所有等候在殿外的官员。待最后一名官员退下后,天已经全黑了。康熙伸了一个懒腰,活动着两条腿,端坐了这么久,浑身骨头都像凝固了一般。 “皇上。是否要传膳?”李德全在一旁问道。 “不用了。朕去永和宫。”康熙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往殿外走去。李德全赶忙跟在康熙的身后。 夜幕降临,宫灯一盏一盏地被点亮,发出昏黄色的光。康熙由太监引着走往永和宫。他坐了一天,想走走,解解乏。马上就要见到紫韵了,不知道她今天过得如何。他一边想着,一边往永和宫走去。 过了永和门,正往内殿走去,只听见窗子被忽然打开的声音,隐约见到什么人扔了东西出来。一记清脆的声音,似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康熙停下脚步,命令掌灯太监把灯笼递过来。他接了灯笼,走上前去,照着地面上。只见一块碎了的玉佩躺在那儿。 这块玉佩好生眼熟。康熙想了想。哦,上次晚上去看紫韵的时候,她正看着玉佩发呆呢。想必对她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康熙命李德全提了灯笼照着,自己亲自蹲下身,把玉佩的碎屑捡了起来。夜色浓厚,灯笼的光并不明亮,看起来十分吃力。再加上玉佩碎成很多细小的碎块,捡起来十分困难。康熙仔仔细细地把周围检查了一遍,见没有落下,才站起身来。 “这玉佩,你明天让人去修理一下。”康熙把玉佩的碎块用丝帕包了,交给李德全。 李德全领命,又用一块帕子包在外面,才藏进衣服里。 殿内安安静静的。太监和宫女见皇帝来了,赶忙跪了下来。康熙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自己走到配殿。只见配殿里蜡烛点亮着,乌雅氏并不在这里。他刚想离开,听得细微的声音,走过去一看,见一个宫女蹲在地上捡着红纸的碎片。 康熙见那宫女,瓜子脸,瘦瘦的身体,有一股弱柳扶风的柔弱。她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康熙,赶忙行礼:“奴婢卫微,叩见皇上。” “哦。原来你就是卫微。”康熙想起来,这就是乌雅氏说的好姐妹卫微,“免礼。起来吧。” 卫微站了起来,在灯下显得格外的美丽娇弱。康熙看了她一眼,也觉得这个宫女长得真是漂亮。但她虽然美,却少了一种内在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康熙自己也说不上来,在他心里,只装着乌雅氏。 卫微见康熙打量着自己,红了脸,娇羞不已。但康熙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下去吧。”卫微心里一凉,略有失望。走了几步,又听康熙在背后说道:“你等一下。” “皇上有何吩咐?”卫微转身问道。 “德嫔在哪里?” 卫微见康熙只问了这一句,原本浮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回皇上的话,娘娘在同顺斋。”她躬身回答道。 康熙没有再说什么,便往同顺斋走去。卫微站在那里,抿了抿嘴。 快走到同顺斋门口,只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叹息声。康熙一听,是乌雅氏的声音。又听见她在屋内说道:“我如今变成这样,全是怪一个情字……”康熙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