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富家小姐
大太太低头摆弄九九的小手说：“章老板来问，那文昌阁咱们还牵头造不牵头造了？图样都请人画了，咱要是不造，他可要带人造了。咱要是还接着弄，章家愿意出二百两银子、我爹出八十两、瓷窑的李头出五十……” 刘老板看着九九，暗自惋惜：明明是个大胖儿子，生生就变成了九斤姑娘，姑娘能念多少书呀？难道指望九九成为才女不成？就算是为乡里做件好事吧！于是下了决心，答道：“造！生个闺女咱也造！九九百日那天就开工，我明天就找他们商议商议，还有请工匠、买木材石材的事。” 大太太会心地笑了：“就是！当然要造喽！我们九九可不是一般的闺女，那毛巫婆嘴多毒呀？都说咱们九九是只金凤凰呢……” “快别提那死巫婆！你还是替我把闺女看严实了，别让死巫婆怪拐了去！” 大太太将怀里的九九搂得紧紧的：“那是一定的，你放心！你的这个宝贝我谁都不让碰的！咱以后是皇后王妃，咱以后是蔡文姬穆桂英。” 刘老爷要下楼的时候，大太太又想起了什么，说：“昨天请先生给九九选名字，先生给看了九九八字，说五行土旺缺水，早年提起过在在枫溪桥西面造水星庙的事，先生说水星庙能克香炉山上的雷神庙，咱要是牵头造水星庙，那咱九九可是大吉大利的！” 刘老爷：“哼！这倒好，叫他给起个名字，他倒又支使咱请菩萨造庙来。早年也是他家着火走水以后才嚷嚷要造水星庙的事。” 大太太：“我看造得！今年银子不够咱明年造，那万寿宫的戏台子也旧得不行了，水星庙里该搭个新戏台子！” 刘老爷今天特别爽快：“得了！要造就一起造了吧，大不了再拿出个三、五百两银子来，一并商量了，一并请工匠，一并买材料，还省点事，到时候一并完了工了，看戏的看戏，念书的念书！” 大太太再一次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嘞好嘞！九九谢谢老爷！九九谢谢老爷！对了，先生给咱九九起的名是－－－－刘沁之，多好的名，多滋润呀！” 因为年纪大了再难生养，大太太一直想从娘家抱个侄子回来养，可又担心姨太太们也学样一个个地把猫呀狗呀的认回来当儿子。自从“意外地”成了九九的娘，大太太乐得整天合不上嘴！ 六老爷生了个闺女，拿出千两白银，又是建阁又是造庙，一时间整个廿八都沸沸扬扬，有赞叹刘家大手笔的、有跟着一起捐银子的、也有帮着出点子拿主意的……忙成一团！也有不喜欢张扬的：至于吗？生个丫头片子、陪钱的货，搞这么大动静，我倒要看看那丫头将来能成个什么？ 九九百日，正值中秋大节前后，全镇上下喜气洋洋，刘家更是大摆宴席。文昌阁和水星庙也同时动工了。文昌阁和水星庙的规模都不是很大，比起已有的万寿宫和东岳宫要小一些，比后来的大文昌宫就更小了，但对于当时的廿八都来说的的确确是办了两件大大的好事！ 同治九年和十年，文昌阁和水星庙先后完工，文昌阁坐西向东，三进二天井三开间。山门前设围墙、照壁。二进一楼是孩子们念书场所，二楼为魁星阁，供奉文昌帝和魁星。三进大成殿，供奉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灵位。水星庙坐北向南，二进一大天井。前殿山门上方为戏台。过天井即正殿，正殿供奉水神真武大帝，两旁为龟、蛇二将。两处建筑均使用上等石材和木料，雕工精美，画工精湛。 文昌阁和水星庙共花了刘家一千三百两银子，加上其他大户参建的、小户捐银的、手艺人家做免费义工的，合计花银在二千八百两左右。 不过九九却从未在这文昌阁里念过一天书。九九的童年健康而快乐，能吃能睡，无病无灾，大太太早早地就开始教九九识字了，九九聪明，写字念书背诗，一教就会。但刘家始终被毛巫婆要领走九九的阴影笼罩着，每当喜庆节日、花灯庙会或者烧香祈福要带九九出门的日子，都如临大敌。好在毛巫婆的主要活动区域在江郎山和石门镇一代，县城老虎山附近也常有人来请她，却很少来廿八都浮盖山一带采药和施法。 同治十二年，三月早春，天气乍暖还凉。古镇已经忙碌开了，明前茶的采摘、加工和收购正是最后最紧张的时刻，刘家的药材生意也开始了一年的忙碌，但是这几天最重要的事情是安排清明祭扫，大太太和几个姨太太也正商议回娘家的事。 五姨太在四姨太面前比划着一件新衣裳，问：“你看我穿这个好看吗？” 大太太瞄了一眼：“是回去上坟，又不是回去唱戏！穿这么花哨作什么？” 三姨太和四姨太相视讪笑，心里说：窑子里出来的就是sao！五姨太活该被大太太刻薄！ 二姨太低头不说话，她是戏子出生，本也没有娘家可以回，悄悄走开了。 九九虚岁五岁，已是已个胖胖的可爱的小姑娘了，午睡起来，她站在床上咯咯地笑着，红着小脸、蓬乱着头发，只带着个小红肚兜，扭动着胖胖的小身体，不让奶娘碰她的两肋。 听见咚咚的楼梯声，大太太上楼来，一边说：“怎么还没穿好衣裳呀？仔细着凉了！”一边从奶娘手中接过缎子小袄，伸手去拉九九，九九早乘奶娘撒手的机会一下子跳离床沿，退到床角，快活地又蹦又跳，“不穿不穿….” 大太太只好和奶娘一起扑上床去摁住调皮的九九，“快看老爷给你带好玩的回来了，穿好了下楼去。”九九似乎并不感兴趣，继续耍着无赖扭着身体：“不穿不穿！” 大太太给奶娘使了眼色，说：“刚才看见毛巫婆来我们镇上了，要拐些不听话的女孩进山里呢！” 奶娘心领神会：“可不是吗？毛巫婆正从江西人会馆那里走过来呐。” “骗人！”九九嘴上这么说，身子却不乱动了，心虚地任凭她们套上小袄，罩上外衣，乖乖地让大人给梳了头，擦了脸。奶娘领着一步一格下了楼来。 老爷在楼下坐着喝茶，离吃晚饭还有大半个时辰，几个姨太太在三进的楼下的说着闲话。 看见的大太太和九九下楼来，老爷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来来，让爹抱抱，看看又重了没有？” 九九打量了一下四周，问：“好玩的东西在哪里？” 刘老爷笑道：“你想要什么好玩的呀？爹到杭州城里给你去买！” “骗人！”九九撇着小嘴。 …… 说笑着，晚饭已经端了上来，大大的八仙桌，老爷朝南正座，大太太朝东，二、三两位姨太太面西，四、五姨太太打横，九九喜欢和大人一起吃饭，很小就上桌了，垫高了椅子、坐在大太太旁边，各样菜已经剃骨拆rou地另外装了一盘，放在九九面前。 江山人与其他浙江人不同，非常能吃辣，穷人家辣椒加盐巴便是菜了。而今天九九家的菜式依然是八菜一汤，微辣的红烧白鹅rou、中辣的山泉水豆腐烧石耳、中辣的烧石鱼、重辣的石鸡炒辣椒、打rou片炒鲜竹笋、清炒米苋菜、山蘑菇炒rou丝、还有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盆漂着黄油的老鸡汤。 九九很乖的捧着白米饭，就这自己面前盘子里堆砌的七、八样菜，津津有味地吃着。大太太亲自照看着，帮九九拣菜、盛汤，还不住地关照“慢点吃、慢点吃”。 九九吃完后，因大太太交待了，清明前后不要带九九出门，奶娘早早领着她上楼了。 老爷太太们吃完晚饭，撤下碗碟后换上了新沏茶，下人们也都到后厨房吃饭去了。老爷太太们说话聊天商议清明的祭拜事宜。 忽然，只听见楼上“砰”的一声巨响，大人们吃了一惊，接着就听见奶娘声嘶力竭的叫喊：“小姐！小姐！太太！快来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