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各自丘壑各自行
正在青云坪上热火朝天地进行外门大比时,就在距离青云坪不远的青云峰头,却有一对仪容风采皆都出色的男女,并肩而立。 萧兰舟穿着火红的披风,内里紧身箭衣,绣带束腰,腰间挂着一对短剑。乌黑的秀发侧挽了一个寻常随云髻,以一串七颗金星为饰,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丰姿秀逸,妩媚中带着英气。 谢寒秋立在她旁边四尺远近,这距离在修士间,可谓是非常亲近,两人默默眺望了一会山间云岚景致,谢寒秋忽然道:“下面好像是江师妹在练剑。” 萧兰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见一个小小的水蓝身影,身周一缕赤色光芒轻盈环绕,衣袂飘飞,仿佛优美的剑舞一般,不带半分凶煞戾气。 萧兰舟只一看,便道:“这剑法路数瞧着有几分眼熟。” 谢寒秋笑道:“还不是你那表弟教的,说起来,申师叔峰上人人炼法,谁都不肯花时间炼剑,你那表弟是个剑痴,好不容易才拐到一个肯陪他练剑的,岂能轻易放过?不过这丫头修道炼法的天赋好得很,过几年筑基了,本派年轻一辈中,又多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仙。” 萧兰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谢寒秋的意见,却瞅了他一眼,笑道:“瑶师妹修为出色,是申师叔教导有方;剑术出彩,是阿蓝的点拨得法。与你有何相干?如此高兴作甚?” 谢寒秋笑道:“这个吗?我刚刚还在心里打算请方师伯做媒,往第五峰提亲去呢!你说和我相干不相干?” 萧兰舟纤手托着下巴,笑道:“寒秋师兄,不若我们打个赌。就赌瑶师妹筑基后,肯不肯接受你的提亲。我那套一百零八口天星剑,你也是肖想多年了,这次我也不吝啬,就拿来当赌注,至于你的赌注,大五行破禁秘法,我也不贪心,三分之一,如何?” 谢寒秋呲牙咧嘴,那模样仿佛萧兰舟正在用小刀一片一片地割他身上的rou一般,连声道:“容想,容想。” 萧兰舟噗哧一笑,转头去看下面,忽然“咦”了一声,道:“怪不得阿蓝看中瑶师妹,剑法还是阿蓝教的那一套,却隐约有了她自己的剑意,虽然还只是个雏形,不过以她这年纪,真是了不得!” 谢寒秋一脸牙疼抽气状,道:“我的个小兰儿哟,居然也轮到你充长辈说人了,可见流光似箭岁月如梭,为兄这心里,真是又觉得自豪,又觉得惆怅啊!” 萧兰舟冷哼一声,也不见她身边灵气波动,发间的七枚金星,忽然飞起旋转,向着谢寒秋当头罩下,虽然并不见如何声势,但谁也不敢小觑这七枚金星的威力。 谢寒秋张口叫道:“兰儿手下留情不要这么狠……”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远处,萧兰舟扬手收回七枚金星,依旧化作精巧发饰,此时谢寒秋恰恰在十余丈远处现出身形。 萧兰舟微愠道:“想在我面前充长辈,先结成了金丹再说!” 谢寒秋脸色一苦,道:“兰儿真懂得戳人痛处。” 萧兰舟脸色微微软和下来,道:“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吗?” 谢寒秋叹道:“二十年前,从金丹后期的妖王手中逃得一命,已经算我鸿运罩头,岂能不付出代价?不过,到现在也休养得差不多了,我有自信在一百岁之前结成金丹。”他瞧着萧兰舟的脸色,忽然痞痞地一笑,道:“兰儿是否想起师兄当年的救命之恩,终于打算以身相许了?” 萧兰舟脸色突变,她的手刚刚抬起,谢寒秋立刻逃之夭夭,一边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萧兰舟嫣然笑道:“我不是君子,是女子。”随即一扬下巴,“事后补偿的丹药法器,我不会赖账的。”一扬手,三样法器已经漂浮在身边,却是一艘小金舟,一对缭绕着雷霆的紫色蛟形法剑,一条飘动不休的素带,皆是萧兰舟身边得用的法器,最次也是灵器以上。 谢寒秋修为虽稳压这筑基五层的师妹一筹,但落星派中谁也不敢和萧兰舟比身家丰厚,或者说败家程度,那自爆灵器只为了争一口气的行径,除了这位大小姐,没谁做得出来!因此,谢寒秋也只刚刚喊得一声,“我今天确实有要事还没说是真的……”便不得不撑开一件伞状的法器,任凭萧兰舟那三件法器狠狠地轰在他的护身法器上。 萧兰舟收回她的三件法器,似乎心情好了很多,和一脸rou疼的谢寒秋形成鲜明对比。谢寒秋将伞状法器收回,心疼地道:“上次给葫芦散人帮忙,废了我一对银霜剑,外加无数灵符,刚刚和他换了这么一件护身法器,却给你出气毁了。兰师妹啊,你可知师兄当初为何不敢来第四峰提亲?实在是身家太过单薄,禁不起你这败家的速度啊!” 萧兰舟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回头还你两件,随你在兰草阁挑去。”她顿了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到底有何要事?次次见你,次次都说有要事,结果十次里有九次都是鸡毛蒜皮,还有一次干脆是没得理由可扯!” 谢寒秋咳嗽一声,道:“瞧你说的,你师兄是那种人么!”他正色道:“这次为兄确实有事相求,求的却不是兰儿你,而是方师伯。” 萧兰舟道:“这就奇怪了,你和我师父难道不熟么?小时候我记得你也没少去我们家混吃混喝啊!” 谢寒秋笑道:“哪有兰儿面子大呢?” 萧兰舟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你先说吧!我斟酌一下。” 谢寒秋淡淡道:“七日后的长老会上,我希望方师伯放弃中立的立场,鼎力支持掌门真人。” 萧兰舟起初不解,忽然醒起来,吃惊道:“莫师叔不是反对……”话未说完,她便吞了下去,微微蹙着眉,道:“寒秋师兄,能否告诉我,你为何一定要参与云雾宗和云霞宗的道统之争?你可知此事对我们并无好处,云雾云霞自己小打小闹也罢了,但我们若插手进去,却很大可能触怒通天剑派。” 云雾宗和云霞宗皆是栖霞山脉中的宗门,五百年前,这两宗原是一派,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分裂,虽然宗门位置相去不远,坊市上也互有来往,但其他方面,却是互相敌视。 谢寒秋苦笑道:“这个问题我能否不回答?不过,兰儿难道以为我会做出对门派不利的决定吗?” 萧兰舟盯着他看了半晌,道:“若是你和人打架,我随时可以奉陪,不过,事涉一峰一脉,恐怕我作不了这个主。你若真的有充足的理由,就算不能同我说,难道不能直接同我师父说?若是连一峰峰主也不能得知究竟,那么这决定,也算不得本派做出的。” 谢寒秋叹息一声,道:“兰儿越来越精明了,想哄也哄不着,方师伯这是一心把往峰主这位置培养呢!”
萧兰舟噗哧一笑,道:“就算当年掌门真人门下的木蒴师兄还在的时候,莫师叔不也一样满腹信心,指着你去拼一拼少掌门的位置吗?” 谢寒秋不以为然道:“木蒴是真的可惜了,不过他性子温吞,纵然当上了掌门,也就是个守成之主,放在一百年前倒也无所谓,现在吗……还不如我凑合凑合顶上去呢!” 萧兰舟打量着谢寒秋,谢寒秋的师父是第二峰峰主莫知行,莫知行当年争夺掌门之位失败,退而精心调教弟子,一心希望自家门下能出个下一任掌门。而谢寒秋也未令他失望,二十四岁筑基成功,五十岁达到筑基圆满,其间争斗无数,金丹以下从无败绩。原本谢寒秋和木蒴同为落星派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的弟子,如无意外,下一任掌门便在他们之间胜出,只看谁能先成金丹。却不料,二十年前,谢寒秋在东海惹上一位金丹后期的妖王,以相差一个大境界的程度,战败而逃,但却伤了根基,养息了多年,才堪堪好转。而十年前,木蒴冲击金丹,走火入魔,成为废人,自请离开山门。这十年来,落星派的两大天才先后遭劫,因此,下一任掌门之争,也就暂时沉寂下来。 至于萧兰舟、祁素节等人,都是这十年内涌现出的年轻俊才,虽然明面上很是瞩目,但在老一辈的金丹真人眼中,还完全不够格放倒承继的名单上去。萧兰舟素得方宜白宠爱,对这些事也是略有所闻的,她自家知道自己是不够格,一来自己以炼丹炼器著称,战斗方面确实略有不如,二者也是因为师父方宜白性子温和,连带着整个第四峰都不大与人争竞,更不用谈将她一个女修推上掌门之位了。 当初掌门真人为木蒴向方宜白求娶萧兰舟,也未尝没有替自家这个弟子巩固助力的意思。 但即使如此,萧兰舟对同样号称天才,却心高气傲的祁素节,那是十二分的看不过眼。在萧兰舟心中,若不是木蒴陨落,谢寒秋受伤,如今的落星派的年轻一代中,哪里轮得到祁素节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撑场面! 其实,虽说落星派内门弟子讲究根基扎实,修为提升过快,多半会被人认为轻功冒进,但事实上,一甲子之前,能达到筑基大圆满,百年之内,能铸就金丹,而根基又没有不稳,这种最优秀最拔尖的弟子,才默认有资格争夺掌门之位。似第五峰的陈震,第六峰的狄野等人,虽也是筑基九层的修为,但在上一辈心目中,自然便要逊色一筹。 萧兰舟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道:“回头我和师父说一声,不过这种毫无逻辑的理由,可别指望他糊里糊涂地答应。” 谢寒秋笑道:“只要兰儿肯开金口,其余都好说。明日我就去拜会方师伯。” 萧兰舟挑了挑眉,道:“其实你也可以去拜会一下申师叔,或者人家看在你诚心求娶瑶师妹的份上,提前将亲家做起来也未可知。” 谢寒秋摸了摸下巴,似乎当真认真地思考了半天,叹息道:“唉,处处都好,就是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