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莽撞武夫动拳脚
“我、我回来了。”天擦黑的时候,程西那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大哥”老爹醉醺醺地走回来。 卫娘子坐在床上,见程大郎满身酒气、摇摇摆摆走进屋里,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声点儿,把孩子吵醒了!” “吵、吵不醒!” “这是去哪鬼混了,弄得一身污泥?”卫娘子赶紧转身给他找干净的衣服。 程大郎喝得七八分醉,满不在乎地回道:“爷们儿办事儿,女人少插嘴。我不出去鬼混,哪来得家用?在家里又不短了你吃,又不短了你喝的,还成天唠叨。”说罢,也不更衣,直接往床上一躺就要睡过去。卫娘子转过身,看见新换的床褥,被他一睡彻底不成了样子,明天又要去洗被单,心里更气。正好脚边有半盆洗脚水,就向着程大郎兜头盖脸地泼了过去。程大郎迷迷瞪瞪正要睡过去,这凉水猛地一激,登时恼了。跳起来举起巴掌要打卫娘子。卫娘子一挺肚子,说道:“程小乙!你还敢动手了?你打呀,打死我娘俩,你好自个儿逍遥快活去!” 宋时称呼混乱,排行老大被称为一郎、大郎,后来又演化成小乙(小一),如燕青燕小乙。可惜现在还没水浒传,程大郎不知燕小乙的大名,他觉得自己是号人物啊,要叫“大哥”才是——这又小又乙的,太失面子。因此,但凡卫娘子生气了,就会叫他程小乙,这叫骂人专接短。 这程大郎淋了一盆早凉了的洗脚水,酒意去了三分,巴掌举了半天,终究也没落下来。虽然他觉得卫娘子一开口,就落了自己江湖老大的面子。但又下不了手真的去打呀——罢了罢了,女人还怀着孕呢,不跟她计较。摸了摸鼻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讪讪地说:“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我好男不和女斗!” 原本这话也不算重,可卫娘子听到以后,偏偏又想起来了自个儿白天茶肆里,被那个老儒生给教训。这怀孕的人,脾气本来就见涨,晌午里没争过那个酸儒,越回想越憋气,遂不再搭理程大郎,干脆赶了他去外间塌上睡觉。 程大郎只当她是气自己吃酒,又觉得自己满身酒气的,熏着卫娘子肚子里的宝贝儿子也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乖乖地整理了被褥,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外间小床上蜷缩着睡觉。趁着酒意,倒也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卫娘子在街上受了气,又被外间如雷的鼾声吵着,心想他这回来还不如不回清静,辗转反侧了半晌也没睡着。诸般思绪纷纷扰扰,到了半夜,觉得自己肚子隐隐作痛,一检查,竟然有些见红,顿时大惊。 这厢,听见卫娘子的呼痛声,正在梦周公的程大郎,一个鲤鱼打挺就起了身。听说娘子说是见了红,那还得了!且不说心疼自家娘子,自从自家那个病秧子女儿出生,已经五年,心心念念盼来自个儿娘子又怀上,程家的香火可就全指望在这儿了。 于是,他急忙披上衣物,撒丫子出门,去请仁和堂的老大夫。老大夫被半夜里拍门吵醒,见是程大郎,也不好责怪,拿着药箱就走了过来。擦了把汗,验脉之后,大夫说道:“大郎不必过于忧心,卫娘子是劳累过度,加上心绪欺负不安,才会胎相有些不稳。按说,卫娘子家医药传家,该懂得这些才是。孕妇情绪起伏虽大,更应该注意,不要轻易动怒。”说罢,写下药房细细叮嘱不提。 卫娘子吃完药沉沉睡下。程大郎却是一番折腾过后,再无睡意,又怕卫娘子再有什么事情自己睡沉了听不见,干脆在院中打了一套太祖长拳,然后虎踞龙盘地往院里那么一坐,直待天明。他边看月亮边琢磨呀,自己娘子在家,从不开火上灶,只带着女儿一人,怎么就会被累着。又联想到家里本来雇了个小丫头,不久前家里有事辞职回家,故而娘子这几日要带着程西——定是女儿顽劣,才惹得她娘劳累不堪。程大郎原本就不喜程西,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声若蚊蝇,却总是病病歪歪要请医问药,如今觉得女儿顽劣更是生气。打定主意,明儿一早就要帮妻子好好管教一下女儿。 程西自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她在房间里烧得昏昏沉沉,时而有一丝清明的念头,也只剩下懊恼自己不该怕苦躲着没吃药。到五更天时,忍着全身疼痛,终究是起了身,穿过院子,走向厨房,想找口水喝。
程大郎正在院子中踱步,看见女儿从房里出来,披头散发,见到自己也不知行礼,就要进厨房找吃的,顿时怒火上头,三步并作两步赶上程西,蒲扇般的巴掌就打在程西脸上! “我打死你个不孝女!醒了就知道吃?平日里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娘亲的?你弟弟要有了好歹,看我不踹死你!” 程大郎就是笃定,自己妻子肚子里,一定怀的是男孩了。程西烧得晕晕沉沉,哪里知道院子里还站着个五大三粗,还满脸横rou,画成年画贴在门口就能驱鬼辟邪的男人。原本就生着病,虚弱至极,突然而至的一巴掌,把她打得跌坐在地上,愣神半晌没反应过来。 程西直接被蒲扇般的巴掌打懵了,眼神好一阵才聚起焦,发现了这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面的父亲竟然是个家暴男。 程大郎原本后悔自己出手重了,却又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凉。自己的女儿竟然目光如狼般盯着自己,目无尊长,心里愈发坐实了对她不孝的推测。而程西侧头吐出混着一口一颗牙齿的血沫,盯着程大郎情绪起伏不定。穿越两天以来,卫娘子一直带着她,前世没有父母的自己,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对卫娘子也有了一丝孺慕之情。却没有想到,这个程大郎,是个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对年幼的女儿下狠手的! 看着女儿满脸的冷意,程大郎更是升起满腔怒火。因为自己下手重了而产生的心里那一丝的后悔,早没了影子。自己年幼时,母亲打得比这还凶,无论对错,哪一次自己不是乖乖跪下认罚,何时有这种忤逆亲长的样子——自己的女儿,真是长歪了!这次定要狠狠地教训她! 这时候,院外的敲门声打破了父女间的对峙。 “元娘!我家元娘还好吗?”门外有人急急忙忙的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