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春色倚桥 (二)
柳介过去了好一会儿,子车宜才将车帘放下。 云袖试探地出声道,“姑娘?咱们回去了?” 子车宜点点头。 她面上的娇羞之色早就褪去,嘴唇抿得紧紧的。云袖知道这是她心情不好,也不再多问,连忙吩咐外头赶车的小厮还将她们送到银楼去。 “今天的事儿回去谁都不许告诉。”过了半会儿,子车宜吩咐道,“我今天一直在银楼里。” 云袖自然点头应是。 马车在银楼后门停下,子车宜依旧进了原先那间包厢,她坐在桌边,云袖站在她身后。下面立着两个小厮,右边一个是方才替她赶车的,眉眼之间十分机灵,左边一个却刚好相反,穿着灰青色衣裳,面目平凡,掉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到。 这两个都是子车宜的父亲子车渊特意挑选给子车宜使唤的,均是头脑聪明之人。 子车宜抿了一口水,方道,“清野,你说吧。” 左边那个面目平庸的小厮立即躬了躬身,不缓不急地道,“小的同坚壁一道缀着南定王公子到了安仁坊的一处宅子,一刻不到,就出来一辆马车,坚壁以防万一,就跟在马车后,小的就守在门口,不过盏茶功夫,南定王公子就出来了。小的探了探门子的口气,又去坊署瞧了瞧,口风很紧,不过那宅子看样子并不是南定王公子的,好像是他一个好友的。” 子车宜点了点头,又问,“那德顺胡同尾的那处宅子是谁的?” 清野忙道,“户主是姓林,据说是个小官儿,去年下半年才刚成亲搬过来。” 子车宜垂眼想了想,便道,“你们下去吧。” 待二个小厮退出包厢,云袖便笑道,“对上了!那小娘子不是姓林么?又说南定王公子有个好友,估计就是那林妙小娘子的哥哥。也不过是这个关系……” 语气十分轻快的样子。 子车宜闻言一笑,看着她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云袖暗暗松一口气,回道,“奴婢不是怕姑娘有什么事闷在心里,闷坏了身子。” 子车宜嗤笑一声,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放在桌上一开一合地把玩茶碗的盖子,瓮声瓮气地道,“有什么好闷在心里的?男人不都是那样么?再了不起的男人都过不去美色这一关。你看我爹,后院里头还乱起八糟的呢!我娘一心守着,哭了多少回?就是阿兄,屋里还有两个通房。那些个庸脂俗粉都能将男人迷得七荤八素,更何况林妙这一出水芙蓉,天香国色呢?” 云袖不好接话,只得劝道,“姑娘,你别自个儿在这儿乱想,指不定不是这关系呢!不是说了么?南定王公子在上扬还有好友呢!说不定只是当meimei一样看待的。” 子车宜笑笑,“我想想,林妙年前从女学早退了几天,今年出了年都好几天了,听说是病了,可巧,南定王公子爷病了,结果今日她病好了,南定王公子也出现了。这两者关系我想想怎么就觉得这么蹊跷呢!” 听出她话里话外的一股子酸意,云袖心里有些无奈,笑道,“姑娘,可能就是巧合!姑娘就爱想东想西的,白白费自己的心思,何必呢?” 子车宜坐直身子,微微眯了眯眼,也不去和她争辩,她双手放在膝上,脑中飞快地转了几圈,忽然道,“方才最后过去的可是工部的柳大人?” 云袖不妨她转了话题,想了想,忙回道,“正是。” 子车宜弯了弯眼睛,悠悠道,“真是再好不过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慢慢地站起身,对云袖道,“明天散学后,咱们正好去一趟德顺胡同。”她嘴角微翘,歪了歪脑袋,“怎么说,也是朋友,生病了,我和表姐也该去问候一声才是。” 云袖愣了一愣,见她俏脸带笑,知道她必定是拿定了什么主意,子车宜向来主意很大,云袖便不再担心,也跟着放下心思。 两人收拾收拾,子车宜随意挑了几副吉祥头面和一只镶玉的金锁儿——她的阿嫂有了孕,今日出来原本就是给她挑几件礼物的。跟掌柜结了帐,子车宜便回府去了。 第二日晚上一散学,子车宜果然拉着卢可姝跑到德顺胡同的林宅——临去前,她还特意等在南城书院的门口邀上了散学出来的柳之潜与张信。 红裳看着这四人一边两个地坐在正堂里,还有些怔愣。脚下的步子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迈入堂间。 子车宜正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坐在堂中的鸡翅木的高背椅上,心里却暗暗吃惊,她得到的消息,林家阿郎林晃,不过右威卫一个六品校尉,若是在先帝以前,这个位置自然无限风光——天子近臣,镀金的好位置,只不过换成现在的皇帝就没什么了。……子车宜的目光扫过堂中央挂着的一副《云山烟雾图》左下角的小连珠印,和屋中疏落有致的精致摆设,心里却是一沉,知道自己原来小看了林家。 那么这样一来,林晃与南定王公子是好友的说法倒是可信了几分。 子车宜在这儿想心思,那边柳之潜顾自紧张,一会儿想见到秦珂该要说些什么,一会儿又担心自己没带什么东西就慌慌忙忙上门来不礼貌,一张玉脸都紧张地红了七八分,反而是两个闲人卢可姝与张信先看到了进门来的红裳。二人连忙起身,与她行礼,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两人忙回过神来,也跟着站起来行礼。 红裳笑着看了看四人,目光不着痕迹地多扫了几眼柳之潜——昨日他留给红裳的印象自然很深,忙柔声道,“快坐下吧,哪里用这么客气。”又吩咐新进来的几个小丫头端上点心。 子车宜甜甜地道,“林夫人,妙姊姊的身子好些了么?” 红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怔了怔方才笑道,“多谢你关心她,不过从南州回来时路上受了寒,有些小风寒的征兆,养了几天,好些了。” 柳之潜一心要在红裳面前留个好印象,他坐直身子,在心里整理一番言语,方想文质彬彬地询问,却被一旁的张信抢了先,“咦?阿衣去了南州吗?难怪咱们好些日子没看见她啦!还想着过完年,阿衣要上学,我和表哥就散学时老等在门口,等了几天没看见,以为是咱们忽略了呢!今天才晓得阿衣是病了啊!”
一大通话说得飞快,柳之潜涨红了脸,连连朝他使眼色,他都没看见,还笑嘻嘻地拍了拍柳之潜的肩膀,做出一番原来如此的模样。 子车宜看着柳之潜着急的模样,心情大好,就扭头笑眯眯地问红裳,“林夫人,咱们今天方便去瞧妙姊姊吗?” 这一回,柳之潜想说的话又被抢了先,不过他倒是不着急了,闻言两眼发亮地看向红裳。 红裳想了想,心里犹豫了一番,便点点头,叫自己的一个丫头樱桃带着他们四人往后院去。 此时,秦珂正站在大案桌后临字,她的头发长了不少,脑后的散发被编成一条粗粗的大辫子,被豆绿色的发带扎紧,斜挽的环髻上插着小朵的玉兰。她微微躬身,右手的袖子被绑紧,执一只羊毫笔,聚精会神地临帖。坐在书案边的人早已从小青变成了昙香。 昙香正拿着一只玉环扣替秦珂配络子,就听到丹瓶掀帘从外间伸进一个脑袋道,“姑娘,有几个陌生人往这里来了。”说完就缩了回去,也不看昙香一眼。 秦珂心中存疑,将笔搁在桌上,走到窗边看了看,果然樱桃后头跟着不陌生却意料之外的四个人,她抿了抿唇。 昙香放下针线篓子,走到桌前,飞快地将她桌面上的练字的大纸收了起来,放到一边带锁的匣子里。 秦珂转身,自己将右手上的绑袖解下来,一边问道,“丹瓶这是怎么了?与你闹别扭了?” 昙香笑着接过她的绑袖,一边道,“姑娘别cao心了,哪里来的没影子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奴婢吗?” 秦珂扬了扬眉,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们总得想法子好好说一句话吧,我一天到晚对着你们两张板着的脸,看着都心累。” 昙香语气平淡,应道,“奴婢回头就和丹瓶说去。” 秦珂拍了拍有些皱的衣袖,往屋外走,掀开帘子,挑眉看了看立在门边的丹瓶,笑道,“都听见了?就你个小气的,也不知道什么事,累得我也跟着吃冷气。” 丹瓶嘟了嘟嘴道,“谁敢给姑娘吃冷气啊!”她不好意思地瞅了瞅跟着出来的昙香,小声道,“昙香jiejie,对不住啦!是我脾气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遭呗!” 昙香本来就没生多大的气,不过是看着丹瓶冷着脸,不和自己说话,自己也不去自找没趣就是了,如今见她主动笑嘻嘻地说话,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道,“哪里敢劳烦你叫我jiejie呢!还是让我唤你一声姑奶奶吧!” 这个玩笑一开,就将事情糊弄过去了,丹瓶笑眯眯地不当做一回事儿。 —————— 感谢萨洒小盆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推荐票票~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