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送你 (一)
又是一觉醒来,秦珂已经能起身了,她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昙香熬的粥,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侧耳听了听,声音十分熟悉,便站起身来,往门帘处走了几步。 果然,丹瓶的笑声就从帘外传来,“姑娘,娘子来啦!” 昨晚虽然接到秦珂已经醒来的消息,但是红裳从给秦十三和凤娘租的小院里出来时,坊门已关,只得住回了林宅,今天一大早就匆匆赶来,见到秦珂笑吟吟地立在桌边,穿着粉红色的夹衣,小脸嫩白,如同春天里一只露水梨花,十分美好。 知道她醒来时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红裳掩不住地欣喜与激动,忙上前几步,将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又含泪嗔道,“你才好,穿什么夹衣!” 秦珂见到红裳也很高兴,她抱着红裳的胳膊娇声道,“现在天气转暖啦!你瞧,阿姐自己身上也穿着夹衣呢!而且我今早起来都闻到望春花的香味了。” 昙香一旁笑道,“娘子放心吧,姑娘要出去定不给她穿这么少,屋里头炭盆还燃着呢!”她指了指墙角罩着笼罩的炭盆。 红裳点头,又让秦珂坐下,继续她没吃完的粥,自己做一旁也取了一双筷子,时不时给她夹些小菜和糕点。 等吃过饭,昙香也不用院子里的小丫头进屋收拾,自己将碗筷收了托盘中,端了出去,交给廊下等着的小丫头。 “小心点儿看路,别摔了。”她叮嘱了两句小丫头,微微一抬眼,就见徐启背着药箱从院门进来,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倒是徐启抬首看见她,十分欢快地与她招了招手。 昙香朝他微微行了一礼,便转身掀帘进屋。 “徐大夫来了。” 丹瓶一听,立即道,“师兄来了?我去看看。”说着,便急步越过昙香出了门。 秦珂嘴里与红裳说话,不过还是抬头看了丹瓶一眼。 “阿衣,我看你今天精神不错,既然徐大夫来了,让他看一看,若是没有大碍,咱们今天就收拾收拾回家去住好不好?”红裳提议道。 昙香一听,连忙插嘴低声道,“娘子说的是,奴婢也觉得……”话还未说完,丹瓶已掀了帘子,回首侧身,笑眯眯地让徐启进来。 昙香看此情景,一股气就憋在肚子里,上不上,下不下,十分难受,于是很不满地看了丹瓶一眼。 丹瓶没有察觉,从徐启进屋,她的一双眼睛粘在徐启身上,心情十分好的样子。反而是徐启察觉到昙香面色似乎有些不佳,便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昙香姑娘心情不好?” 听徐启进屋第一句就是与昙香说话,丹瓶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她狐疑地看了看两人,又紧紧地盯了昙香两眼。 昙香被这两人搞得很不耐烦,她心里有气,就干巴巴地回道,“劳徐大夫费心,您还是先给咱们姑娘瞧一瞧才是。” 徐启尴尬地笑笑,连忙取出小引枕放在桌上,让秦珂探出手腕来。 当下有些诡异的三人,红裳不明白,秦珂却隐隐约约有些明了。她眨了眨眼,什么话都没说,乖乖地将手伸出去,把手腕上今早上才套的绞丝滚珠银镯子往上拨了拨。 徐启诊了脉,照例看了看秦珂的面色,虽然心中讶异,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姑娘现在身体与昨天刚醒时比起来,又好多了。” 红裳奇怪,连忙追问道,“昨天才醒,今天就已经全好了吗?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睡了这么久?” 提到这个,徐启就有些悻悻地,“……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姑娘现在身体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秦珂忙握了握红裳的手笑道,“就是我好了才能醒了过来,既然醒过来了所以现在才没事啦!”她这次昏睡原本就有些蹊跷,联系梦中种种诡异之处和临醒来前绿衣的那番话,秦珂隐隐猜测她的昏睡想必是绿衣想告诉她所有的往事而采取的方式,这种鬼神之事,生死之境,原本就毫无道理可言,也难怪徐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她急急解释,红裳以为她是想回去了,就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那咱们收拾收拾就回去吧。啊,对了,”她想起什么来,转身嘱咐身后的黄杏,“我带来的那些东西叫人送到正厅和徐大夫的院子里。” 黄杏笑着应了一声,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帕子包得方方正正的物事轻轻递给红裳,然后便转身出了院子。 “林娘子……你这是……”徐启苦了脸,怎么一来就提走的事啊,要说也得你亲自和那魔星说才是,让自己去传话,少不得又要吃冷气了。 红裳自然不知道徐启暗地里的腹诽,转向徐启笑道,“公子平日就颇对我家阿郎多有看重和照拂,阿衣病了,又让徐大夫千里迢迢地从西都赶到南州给阿衣瞧病。我知道公子和徐大夫也看不上什么俗物,就让人带了些南州的好酒与醉蟹来。还有这个,”她将手中的薄方物事递给徐启,轻声道,“这是我从家里库房找到的,想必在徐大夫手里才不致蒙尘。” 像是一本书的样子。 徐启难免好奇,伸手接过,掀开包在外头的帕子,果然是一本蝴蝶装的书,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只画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物事,一根长长的针柄,连在扁平的根部上,他好奇地翻了翻,是一部手稿,寥寥草草地写了许多针灸的法子还有药敷的方子,大多都是徐启闻所未闻的,他忙翻到末页,死死盯着那个落款,良久才抖着书,声音都激动起来,“这是据说归隐关外的活神仙朱夫子的手稿!经历了几朝…老头子也肖想的东西…哈哈哈,竟然落在我手里了!” 屋里除了丹瓶,谁都没瞧过徐启这幅有些疯魔的模样,不由面面相觑,尤其是将书送给他的红裳,尴尬得不得了,不由站起身,离他站得远了点。 丹瓶伸出拳头捶了徐启两下,“大师兄,你别丢脸啦!小心我写信告诉师父去!” 徐启止了笑,连忙将手抄本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她道,“那可不行。”又讨好地道,“师妹,你不会这么做吧?师兄多照顾你啊……” 丹瓶扑哧一笑。 秦珂站在红裳身边,侧仰着头悄悄地问道,“阿姐,看样子那本书还是本珍籍,你从哪来的?” 红裳抿嘴笑了,也轻声回道,“真的是从咱家库房里,是你姐夫阿娘陪嫁中的一箱古籍中的一本,原本就是要送给徐大夫的,我正好借这个名头送了。”
徐启得了这本难得的手抄医书,欣喜若狂,就连秦珂让昙香去收拾东西要走,他也不觉得为难了,只偷偷让人去告诉别业的成箦一声。 丹瓶磨磨蹭蹭地叠着一件秦珂的小衣,偷眼看昙香雷厉风行地收拾东西打包,不由出声道,“昙香jiejie,咱们真的这就走啊?” “当然,这又不是咱们姑娘的家,总是住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前些日子是姑娘病了,要大夫随时看着,也是没法子。现下好了,自然要回去。难道你住在这儿就舒坦?”昙香手上动作未停,现在虽然春天已至,气候回暖,可她还是不敢大意,将秦珂一件樱草色的棉披风放在一旁,又取了袖炉,往里头拾了几块碳。 丹瓶坐在床沿上支支吾吾地道,“那、那也得等公子回来,咱们打个招呼再走……” 昙香闻言,将袖炉的盖盖好,方回头板着脸看她,“我知道你的身份和我不一样,你是公子派来保护姑娘的,哪怕就是签了卖身契,也不作数,也不是像咱们这种真真正正做人家丫鬟的。” 丹瓶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辩解道,“昙香jiejie,你可别胡说。谁说我的身契不作数啦?伺候姑娘的事我也没少干。” 昙香叹了口气,认真道,“既然是做姑娘的丫头,你要时时刻刻将姑娘放在第一位。既然姑娘说现在要走,那咱们就听姑娘的吩咐收拾东西就走。这个宅子,姑娘不明不白地住着,你难道不替姑娘cao心吗?就像今早上,一个徐大夫,在外院住得好好的,竟然也没有人带着,也没有通报,大大咧咧地就进了二门。还有你,难道不应该先是在帘外叫一声,再放外男进来吗?” 丹瓶虽然小时候吃了一些苦,不过被师父收做徒弟后,虽然不是锦衣玉食,可也被宠着长这么大,如今被她说得委屈,一时脾气上来,僵着身子,冲昙香喊道,“徐大夫,徐大夫,说到底你就是因为徐大夫才看我不顺眼!何必找借口!” 昙香听她这么说,气得涨红了脸,胸口一起一伏,盯着丹瓶,好一会儿才平了气,道,“不可理喻!”转身就继续收拾东西。 秦珂在外头听到里头的动静,掀帘慢慢进来问了一声,“怎么了?老远就听见你们吵?这可是在别人家里。”说到别人家里,秦珂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这里明明该是她的家,她从前的院子。 屋里正在斗气的两人自然都没注意到秦珂语气里的异常,只当秦珂听见她们的话,来提醒一番。 丹瓶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一言不发地冲出了里间,带起的风,吹起秦珂的头发。 秦珂满是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晃动的门帘,问道,“怎么了这是?” 昙香面色如常地回道,“无事。”自己走到床边,将丹瓶丢下的小衣叠好收进包袱。 —————— 此章补完~还有今天原本的一章,时间会比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