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向导（下）

    “……我需要到暗黑森林收集草药还有魔核。米迪兰帝斯那个白痴冲动的老混蛋，当初害我受到严重的伤害，至今也没有痊愈。所以除了预测危险的预知力还有基本的自保能力，你们不要指望自己这一路上会多出一个魔导师水准的保镖来。”

    发现每一次说到米迪兰帝斯名字的时候，罗严克鲁姆都会懒懒地挥一挥手，像是赶掉一只讨厌的苍蝇，月见浅雨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既然青梵已经找到了连环任务的最终目标，“甲壳虫”也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吃过五天来最舒服的一顿晚饭，甲壳虫的队员（包括锻造师雷亚和巨人亚雷）一起围坐在客厅，开始分析情况并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至于那些还在为连环任务拼命奔波寻找的玩家，此刻被全体队员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忘掉。

    罗严克鲁姆将成为“甲壳虫”在暗黑森林中毫无疑问的向导，深知大魔导师实力的修伊司和昆斯埃特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同时为他分配了保护同行队员的工作。但是，蓝色长发的男子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打破了两人的预想。修伊司更是紧紧盯住面容阴柔的男子的脸，似乎想从那张懒散无谓的面孔上看出更多没有透露的信息来。

    “亲爱的队长大人，你的表情探询的意味太重也太直白。虽然你的那张脸是有足够魅力，但是配合上这样的眼神就有点吓人了。”如少女般动作优雅而轻巧地剥开一粒松仁放进双唇之间，看到昆斯埃特一脸受惊的表情，罗严克鲁姆微微眯起的细长眼睛顿时透露出十分有趣的笑意。“米迪兰帝斯显然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他会让我成为你们的向导。当然，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向我低头，而且他也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不会亲自到我面前认错请求我的原谅，不过我们都很清楚这件事情不是光靠着时间就可以解决的……我相信他在后悔，而且希望能够做一些事情来弥补当年的大错，所以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虽说不是自己亲自教导，但安德的得意门生也好，艾尔斐琳的贴心弟子也好，都是属于圣魔导师学院的学生，在那头老狐狸眼里，显然没有公器不能私用的道理。只不过派你们过来找我的手段，感觉还和当年一样生涩又别扭，真是没有长进的人啊……”

    看起来分不出性别的面容五官，或者说乍一看根本就是女子的容貌，中性的声音配合上带着一点轻松调笑意味的语气，还有不住把玩自己长发、反复将头发编成发辫有拆开的动作，以及说到圣魔导师学院校长时候特别的音调……静静坐在一旁的克罗采头脑中突然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但随即猛然摇头挥去：虽然人鱼的后代具有以声音魅惑的能力，自己的念头还是荒唐到惊世骇俗。何况米迪兰帝斯虽说精神矍铄，但也是显露出暮年之态的老人，跟眼前这个年纪看起来只在二十后半、不到三十岁的男子根本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人。至于从个性上讲，骄傲的米迪兰帝斯显然也不太能够跟这样一个随意奚落打击自己的人相处亲密……

    感觉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按上自己膝盖，克罗采大惊之下立即收回跑得过远的思绪。回转过头，只见一双紫色眼眸对着自己放出探究的光彩：“你刚刚在想什么，克罗采？那么出神，连我问你要吃什么口味的曲奇饼都没听见。”

    低垂下眼睛，看到身边银托盘上满满的精巧点心，克罗采定一定神，随意拣了一块奶油颜色的，黑魔法师从容对上青梵的双眼：“听了罗严克鲁姆先生的话，我想到了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我的结论是不是正确。”

    “他人就在这里，你可以直接求证。”青梵嘻嘻一笑，歪过头打量罗严克鲁姆，紫色眼眸里透露出异样的光彩。

    “那么，罗严克鲁姆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我的冒昧的话……”

    罗严克鲁姆顺手抚一抚蓝发，这才向克罗采微微笑一笑：“当然不介意。不过罗严克鲁姆这个名字实在太长，既然今后一段时间都会在一起，那么叫罗克或者克鲁姆都是可以的……啊，克鲁姆和克罗采似乎有点相似呢，真是巧合。”

    “那请允许我称您为罗克先生。”再次警告自己不要被声音迷惑了神智，克罗采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看向面容如女子般的男人。“罗克先生，您刚才提到了您的受伤和米迪兰帝斯院长的骄傲。是不是因为当年米迪兰帝斯院长误伤了您，您的伤势严重，导致您现在无法像大魔导师那样，发挥出强有力的魔法实力呢？”

    “我一开始就说了呀：你们不要指望会有一个强大的保镖。事实上，我怀疑自己根本比修伊司强不了多少。”

    比修伊司强不了多少……这群NPC魔导师真知道怎么刺激玩家啊！腹诽一下，克罗采脸上表情却没有什么波动：“米迪兰帝斯院长误伤了您，您的伤势需要暗黑森林里珍稀的药草还有具有强大魔法力的魔核来治疗修复，但是因为各种原因，米迪兰帝斯院长没有自己去为您寻找到这些药草还有魔核，是这样吗？”

    “各种原因……说穿了就是死要面子不肯认错罢了！当然，有些药草是采下来的当时就要做一些处理的，那头老狐狸在配制魔药方面水平一流，但是面对鲜灵灵的、还带着泥土的药草就完全没有主意了。这一点不管我还是艾尔斐琳都始终想不明白的，米迪兰帝斯居然只能使用已经处理好的药材！这真是魔法世界的损失……呃，也可能是幸运，因为那种冲动的个性，有一些弱点约束着绝对是好事。怎么，你准备针对这一点，来为达·菲尔德铺路吗？”罗严克鲁姆显出兴趣盎然，连身子都从沙发上面坐直起来。

    “这，完全不是这个原因。”被罗严克鲁姆吓了一跳，克罗采立刻分辩道，“为了尽快恢复，您需要前往暗黑森林，但是以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有伙伴一路同行。而我们恰恰因为要考察黑暗力量扩展的情况，也要到暗黑森林一趟，所以米迪兰帝斯院长才让我们寻找您作为我们的向导，同时也作为您的同伴——对于眼下的状况，可以这么理解，是吗？”

    罗严克鲁姆微笑着伸手支住下巴：“是的，当然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看不出，得出这样的结论有什么用处。”

    “当然有用处：起码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关于找人的这个连环任务，我们是被那头老狐狸耍了。”昆斯埃特翻个大大的白眼，捏一块饼干到嘴里狠狠嚼两下，“简单的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天知道我们几乎把浮里亚百分之七十的商铺都翻过来了……”

    “而且搞清楚这一点，我还很有查一查学院账目的冲动：如果确定米迪兰帝斯先生是想要借此搞活那些不够景气的系统商铺的经济问题，而且他能够从中得到相当好处，我个人是绝对不介意让校长先生尝尝那些连最高级的兽怪都不曾有机会品尝的美味药粉滋味的。”月见浅雨同样开始磨牙，一边将手指关节掰得咯咯直响。

    “月的提议，我举双手双脚赞同！”青梵急忙表明态度，“要不是那个老家伙发出那么无聊的任务，我才不要被关在屋里整整五天呢！”

    克罗采显然没有料想到自己的话居然会带来如此巨大的反响，看一看早已笑得弯腰伏在沙发扶手上的罗严克鲁姆，黑魔法师只能用眼神求助于自家队长。轻咳一声，修伊司朗声道：“米迪兰帝斯校长不是我们要挑战的对象。至少现在，他对我们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浮里亚也在学院“明龙之眼”的探测范围之内吧……克罗采忍不住扶上额头，对出言无忌的光之圣骑士深感折服。不过他一时没想到，若是米迪兰帝斯当真有意让他们成为罗严克鲁姆的同伴，而且是为了给罗严克鲁姆寻找药草魔核向他赔罪，那么将作为同伴的自己，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会成为某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大魔导师的打击报复对象。何况修伊司也是有意向米迪兰帝斯表示自己的不满，毕竟，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尤其是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对于需要尽早的黑暗侵袭事件，米迪兰帝斯的做法实在称不上符合了寻世界魔法师守护魔法世界的基本守则。虽然暂时寻世界里还找不出什么特定的人给他定罪惩罚，不过常非的法则存在，就算是强大的大魔导师也不能不有所顾忌。而作为四相神的魔法骑士，自己这样的警告也算是尽到了应有的职责，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任谁被他这么一箭三雕四雕的，心里都会有点不舒服吧。”定一定神，克罗采这才开口道。“不过，我最初想要弄清楚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那天米迪兰帝斯的采购单上，发现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毒虫毒草之类的。想到暗黑森林，那是出了名的黑暗力量聚集地，不论动物植物，一切兽怪都有吸纳、储存暗黑力量的能力。但罗克先生，您是光明系的魔导师，米迪兰帝斯先生当然也是，所以魔法造成的伤害肯定也是光明系魔法留下的痕迹。按照光暗对立，在那里收集来的药物和魔核，对您应该是损伤而不是有益才对。还是说，米迪兰帝斯先生已经发现了如何将暗元素力量转化为光明力量的方法和途径？”

    这一句问出来，才是真正的语惊四座。就连一直神情随意自若的罗严克鲁姆，听到这句话也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凝视着克罗采，“真不愧是寻世界第一黑魔法师，实力的深浅果然不是等级这单一的一项就可以作为全部衡量标准的。而对光暗事物的敏感程度，更加不是普通人能够及得上。是的，米迪兰帝斯是四相神的忠实信徒，但是他同样不怀疑夜之魔神那里同样存有真理。如果不具备这样的眼识，圣魔导师学院不会允许，更不会规定魔法骑士必须进行最基本的黑魔法技能修习。但要将光暗的力量完全转化，这只怕是连四相神都难以做到的事情。他只是借着明龙之眼的巨大力量，将暗元素与它们拥有的力量剥离，达到力量本身的元素性质消除罢了。他没有办法将这种力量继续注入新的元素性质，最多是将它们强行附属到一些消耗型的魔法道具上，而这些道具，则是可以给普通的魔法师利用。眼下这个剥离和附属转换的手段，除了米迪兰帝斯还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但是，一旦这个问题不再成为问题，那么能够为光明系魔法师所用的力量会大大增加。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就间接降低了黑暗系魔法的力量。当然，这整个的过程不止是米迪兰帝斯一个人的创意，其中也包括了我的一点小想法，不过是出于修补我这个破破烂烂的身体的目的——我想这个解释，克罗采先生是能够接受的吧。”

    “这个……当然。”虽然问了出来，也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但感觉就是十分怪异。也许是罗严克鲁姆太过坦然的态度，让自己根本没办法说出一个“不”字。轻轻叹一口气，黑魔法师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希望罗克先生能够痊愈，但同样的，希望在黑魔法更强一步之前，米迪兰帝斯的研究没有任何进步。”

    罗严克鲁姆顿时笑出声来：“我有前者就足够了，后面那个，是米迪兰帝斯要cao心的事情，与我无关。”

    “那么，罗严克鲁姆先生，作为向导的事情，差不多就这样说定了？”

    听到灰眸魔法骑士清泠优美的嗓音，罗严克鲁姆顿时转过头：“就这样：我作为向导，带你们一直进入暗黑森林深处，位于迷雾森林中心的大黑泥沼里。在你们查清黑暗力量扩散的状况之后，再带你们返回到森林边缘的任何一块大陆公国或是政府境内。作为报酬，一路上有利于我伤病治疗的药草和魔核，你们要帮我收集到足够的分量。战斗中彼此保护，同行的时候相互信任，一直到契约结束的那一天。”

    “非常完整，罗严克鲁姆先生——现在，签定魔法契约吧。”修伊司微笑着伸出手。

    看着蓝发男子如风摆柳般走进内室为他安排的房间，昆斯埃特忍不住咕噜一句：“虽然据说是强大的大魔导师，但是这个女人一样的罗严克鲁姆到底行不行啊？暗黑森林那种地方，可是除了自己说嘴，别人都没法验证是真是假的啊……他真能做一个好的向导，而不是把我们带向死路？”

    修伊司微微皱眉，语声带出一点少有的严厉：“昆斯埃特，契约既然签订，他就是要与我们一路同行的人了。”

    “修伊司大人，请放心。”沉默许久的卡莱尔终于开口，一双美丽的金眸扫过身边紫眸闪动的少年，卡莱尔静静说道，“拥有人类女性一样外表，继承着人鱼血统的后代，是天生能够聆听水之精灵话语的生灵，即使周围只有黑暗，它们也可以通过水中传来的微弱声音指引自己的方向。而任何生物只要存活着就不会离开水，因为血液，是我们随身携带的、不能抛弃的水源。”

    “谢谢，卡莱尔。”修伊司微微笑一笑，“昆斯埃特，现在感觉如何？”

    “再好也没有了，我的殿下，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光明的！当然，如果青梵的曲奇饼能够再来两块的话，我想我这一辈子的幸福都圆满了！”

    “昆斯埃特你没救了……”药师无奈又无奈地摇头。青梵却是咕噜一句：“我倒是在奇怪，什么时候昆昆要求变这么低了……”

    “如果感觉我要求变低，那就满足一下嘛……”

    “不给不给不给，这是我留给修的宵夜……”

    “修伊司殿下……”

    修伊司只是微微笑了：是的，就像昆斯埃特说的那样，到了现在，放在眼前的一切，终于都变得很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