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烽火横琴(22)
夜间突逢暴雨,恼煞人心。虽是来势猛烈,却终不能如春雨般连绵不断,只消短短一会,便是雨收风住。阴云犹布,星月无痕,留着丝丝凉意,伴着手中长剑寒光依稀,叶缙跨上战马,金甲戎装。夜寒之中,聊见身后浩浩荡荡灯火明灭,宛如夜空中蜿蜒的一条伏龙,呼啸之下,几欲腾飞而去,撕裂长空。火光依稀,须臾明灭,映出叶缙坚定不移的面庞。虽说江安奇计一出,栖柠已失先机,此番在他的脸上,也看不见分豪慌乱。 月黑风高,三万大军急急越过赤焰焚尽的聊阴城周,接近之时,忽见叶缙勒马回身,拔剑指向苍天,那夜空伏龙忽的隐没长空,只在一瞬,所有灯火尽数熄灭。人结草,马衔环,一时间,万物息声。 此时,夜深人静,骤雨初歇,城楼之上,方才忙碌了一番的聊阴兵士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抬眼望向远方,只见夜空漆黑如墨,心念一句,如此深夜,那栖柠兵士难道都不睡觉么?此时谁还会来管这座城池!念及此,不由得有些松懈起来,打个哈欠正欲回身,却见一条火龙腾空而起,霎时间将那苍穹点亮!惊觉之下,他一个踉跄,退后一步,指着那些列队整齐的栖柠兵士,连嘴唇都颤抖起来,惊恐四顾,大呼一声,“栖柠人!天哪,是栖柠大军攻过来了!” 火光凄厉的照亮暗夜,那兵士惊恐一声,几步奔走,拉起警铃来。叶缙一马当先,持剑而立,忽的出剑指向苍天,大呼一声,“杀~”。绵长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更是激励了栖柠众多将士,霎时间战马嘶鸣,杀声四起,云梯立,人攀城。聊阴城楼守将,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知大战已开,忙大喝一声,宝剑出鞘,命令众人拼死守城。 大战帷幕已揭,夜色渐深,此时身在新吾城的江安,刚歇下不久,惊闻有人不顾屋旁侍卫阻拦,急切上报,心知事情不妙,一问缘由,便是大惊失色,匆匆披了衣服,宣众人于厅中议事,商讨对策。 不一会儿功夫,新吾城主左世坤,副将韩奕便是匆匆而来。左世坤掀帘,面露愁容,而那韩奕则是神采奕奕,进门之后也顾不得行礼,嚷嚷道,“终于开战了么?”随即抚掌,哈哈大笑一声,“真是爽快!安静了几年,可是要闷死老韩了!” 江安坐于案前,抬眼望一眼两人,皱了皱眉头,疑惑道,“青松先生何在?” 韩奕听闻,四顾之下,方觉青松不在,挠挠头,憨笑一声,“唔,或许是累了,尚未起来吧!” 江安听闻,皱了皱眉头,仍是微笑一声,“先生素来不是迟到之人啊!”话音未落,便听一人声音淡淡,自门口传来,“王子果真知我。”众人闻声看去,便见晏青松羽扇轻摇,徐徐而来,暼了韩奕一眼,抬手轻指,摇头调侃道,“将军此番可是讲了晏某坏话了。”方才向着江安,拱手行了一礼,“王子安好。” 韩奕白了他一眼,急切道,“先生也不看看此为何时,战事已起,尚且有心思开玩笑?” 江安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凝重,挥了挥手,有些急切,“叶缙深夜出兵,偷袭之下,不知聊阴可撑多久?” 晏轻松羽扇轻摇,也不思索,便是脱口而出,“以我观之,撑不过明日午时。”暼见江安眉头一皱,想要说些什么,晏青松微微一笑,抢先一步,不等他问出,便将答案尽数奉上,目光虽是凝重,口中仍轻描淡写一句,“聊阴城中百姓,仍留一万。” 听罢此言,江安的眉头,越拧越紧,手中金杯亦是越捏越紧,有些怅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韩奕抢先一声,朗声道,“下沧夜之坝,横琴决水,擎天怒潮,水漫聊阴,我等又有何惧?” 听罢此话,江安仿佛被雷电击中,身体颤抖一下,抬头目光炯炯,坚定一声,“不可能,聊阴尚有一万民众!” 韩奕听罢,冷哼一声,正要答些什么,却见晏青松羽扇轻摇,“王子将军二位,尽是想了对策,此时不问问为何叶缙如此心急,深夜出兵,攻下聊阴么?” 江安听罢,仿佛忆起了什么,抬头疑惑一声,“先生所言,莫不是叶缙猜出我等欲横琴决水?” “哼,”晏青松冷哼一声,眼里闪过几丝愤恨,声音轻蔑,“莫要高估了叶缙小儿的智慧!”随即冷笑一声,“也莫要低看了他的手段和用人!” “先生所言……”江安仿佛想起了什么,犹豫一声,“莫不是我东莱……” 话音未落,便见晏青松眼光逐渐冷了下来,手中羽扇一握,淡淡一指,冷笑一声,“然也。”转身于空中击掌三声,便见几名兵士押着一名白衣男子而来,推于厅中,步至近前,江安方看清了那男子的容貌,一时间胸口仿佛被谁重重击了一拳般,喘不过气来,眉头紧拧,几欲拍案站起。然而,此时厅中却有一人反应更为激烈,只见新吾城主左世坤拍案而起,大惊一句,“如何是你?”忽的眼神变得凛冽,轻蔑一句,咬牙切齿,“陌川竹,叛徒!” 那白衣男子面对着他,眼中透出的丝丝冷光却是比他更加阴冷,厌恶地瞟了一眼左世坤,便别过头去,嘴角泛出一抹极端轻蔑的笑容,再也不肯多看那人一眼。新吾城中出事,先是崔锦娘刺杀王子未遂,折了修杰,此番更是副将投敌,着实令他这个城主脸上无光,而那眼前之人神态轻佻,丝毫不以为耻,更是掀起了左世坤心中的燎原怒火。无法克制之下,一手抄起手中金杯,向着眼前的叛徒砸去,咒骂一声,“我新吾城怎会出得此等叛徒!”陌川竹见状,嘴角冷笑,转身侧头闪避。身侧的兵士见了,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之上,迫使他单膝跪了下去。却见陌川竹嘴角冷笑,双肩一抖,将那身后兵士甩地踉跄,昂首凛然站起。 左世坤见状大怒,蓦地站起,一掌拍在案上,大喝一声,“大胆叛徒,反了你不成!”。那几个兵士见了,相互对视一眼,硬是上前按住陌川竹的肩膀,连连几脚踢在他的腿弯处,迫使他跪下,却见陌川竹仍是凛然站着,眼神轻蔑,不为所动。晏青松见状,眼神一凛,念一句,“莫不是我东莱冤枉了你?”随即手指一动,羽扇轻抬,一发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地钉在那不屈男子的肩膀之上,汩汩流下血来,而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江安只是低着头,握紧手中金杯,心中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酸涩。终于,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曾经被他许为知己的男子,目光凄然,轻轻问一句,“副将,我东莱可有冤枉你?” 陌川竹听得王子出声,周身抖了一抖,猛地推开身旁兵士,踉跄退后一步,面上露出几抹少见的凄凉,此时,方转过身来,面向江安,对上他的眼睛,这才双目一闭,跪了下来,摇摇头,低低念一声,“不曾冤枉。” “哈哈!”江安忽的仰天狂笑一声,夹杂着几分深深的苦涩,笑声毕,忽的拍案而起,几步追到陌川竹的面前,蓦地扬手,将那一杯苦酒,尽数泼在陌川竹的脸上。他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燃起的,是不可抑制的怒火,滔天而燃。忽的愤怒,扬起一拳,重重击打在陌川竹的脸上,气劲之大,将他打得扑倒一边,江安扬起头,忽的摔了手中金杯,咬牙切齿,厉声问一句,“陌副将,你可知道,你是东莱人?” “哈哈,东莱人?”陌川竹从地上挣扎爬起,擦了一擦嘴角涌出的鲜血,竟是仰天一声长笑,他起身,抬手一指,眼中尽现不甘怒火,竟是指着那新吾城主,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不屈一声,“当年陌川竹老父重病濒死,小妹被逼自尽,老母亲被俘栖柠之时,左城主可有当过我是栖柠人?” 左世坤听得此语,脸色在一刹那间转为苍白,原本厉声质问,站直了的身子忽的倾倒,顿时跌坐于座椅之中,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掉了下来,此时,脸色苍白,竟没有一丝力气去将那冷汗擦掉,愣是惊得嘴唇青紫,颤抖一声,慌乱着,“你是……你是陌羚?”他忽的手足无措,乱了方寸,脸色铁青,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命令着身侧的兵士,“快……休要听这叛贼胡言乱语!快将他拖下去,砍了,砍了!” 兵士闻言,愣了一下,听得城主命令,便双手拖了陌川竹,准备拉出,却见江安微笑,砖头望向左世坤,眼神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嘴唇微动,风轻云淡,然而对此时的左世坤来说,却宛如修罗索命!江安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左城主,何不让他将话讲完?”,江安转身,目光忽的转为阴冷,轻轻一句,“莫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左城主心虚了?”。左世坤此时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擦了擦额角冷汗,尴尬笑了一声,“哪里,哪里!”。声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江安瞥了他一眼,方才转身坐于案前,冷冷地看着陌川竹,重新捻起一只金杯,于手中玩转着,淡淡说着,“副将可知,叛国一罪,实令江安不齿,只是,若有蒙冤,你且说来听听,”眼眸微动,几番流转,却是停在左世坤的身上,呷口小酒,风轻云淡说声,“可莫要放过了贼人。” 左世坤听得此语,肝胆俱寒,顿时呆住,砰的一声,竟是将手中金杯掉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