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马德拉岛（修）
马德拉岛可以说是一个适合……无聊的地方。它没有什么玩乐的场所，好在伊丽莎白皇后也不需要什么娱乐。19世纪的娱乐方式无谓是些宴会和舞会，还有一些贵妇人沙龙，而这些对于伊丽莎白来说，从来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仅仅只过了1天，伊丽莎白就无聊的想尖叫了。 奥地利皇帝源源不断的向马德拉岛派出信使，送去他的信件以及费用，并且带回皇后写给皇帝以及孩子们的信件。皇后还给卢德薇卡夫人写去了充满伤感的信件，叙述了她是多么想念弗兰茨以及孩子们。 伊丽莎白重新建立起对于小动物们的喜爱，之前她几乎没有时间去照料霍夫堡宫的那些小动物。实际上她已经开始把这次单独出行当成难得的假期。她曾经对贝莱加尔德夫人说：“这里真单纯，可以无忧无虑的，不用再去考虑那些国家大事。”她是有点儿疲惫了。 但是，身为奥地利皇后，总有一些她避免不了的问题。玛丽公主从布达佩斯写来担忧的信件：“亲爱的茜茜：尽管我知道你的身体需要安静的修养，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里的一些情况。不久之前，意大利的民族抵抗运动的影响已经传到了匈牙利，尽管埃斯特拉齐侯爵尽力安抚，可是仍然不能平息这股危险的思潮。一些地方听说又开始抵制奥地利的统治，一部分贵族也开始讨论匈牙利的独立问题。我为这种情势感到不安，希望你的弗兰茨能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严重的问题。永远爱你的玛丽。” 看完meimei的信，伊丽莎白无奈的说：“你瞧，瑞恩斯坦，帝国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就连趁机休息一下都不行。” “奥地利确实太庞大了，而且有问题的地方总是存在的。” “我有点担心，自己是否过于喜欢插手政治，这样的话，皇帝会不会有困扰，觉得他的意愿被忽视了？” “皇后陛下怎么会这么想？” “弗兰茨的性格太过于优柔了点，这一点我很不喜欢，因为这种性格会妨碍他成为一位伟大的皇帝。”伊丽莎白叹息：女人都是喜欢自己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的。 “皇帝陛下已经是很好的君主了。” “我知道他当然是很好的……只是帝国的危机太多了，我也不可能在每一个方面都能帮助他……那不可能，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伊丽莎白神色沮丧，“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而皇帝陛下是一位独裁者，问题就出现了：他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他必须需要有一个健全的机构来做这些事情。” “您是说……像英国那样的君主立宪？” “呃，不好吗？”说到底，伊莉莎还是不太明白欧洲这一套啊。 “……倒不是不好，只是……哈布斯堡家族恐怕不会容忍皇帝的权利被削弱吧。” “弗兰茨什么意思倒没问过，索菲姨妈肯定是决定不会同意的。” “皇帝陛下只怕也是不会同意的。”瑞恩斯坦谨慎的道。 “我只是不喜欢皇帝每一分钟都扑在国家大事上。” “……那就是成为皇帝所要付出的代价。” 伊丽莎白一阵惆怅：“是啊，可不是吗……对了，你的国王舅舅怎么样了？” 由于瑞恩斯坦那个暴戾的舅舅国王的专横，不久爆发之前了强有力的抵抗国王的统治的起义，人民推翻了维特斯巴赫家族的国王。甚至在去年秋天，还发生了企图刺杀希腊王后阿玛利亚的事件。 “哦，他跑回巴伐利亚了。”瑞恩斯坦耸肩：“我倒是奇怪他怎么没有被愤怒的人民杀死。” “你母亲好吗？” “她因为健康问题，这几年一直在西班牙疗养。” “那也好，愤怒的人们的集体无意识暴力是很可怕的，如果仅仅因为出身于维特斯巴赫家族而导致人身危险，那就太可怕了。” “谢谢皇后陛下关心。” “过几个月你就要去美国了，先去看看你母亲吧。”怎么说，也都算是姨妈。 “皇后陛下，要不您也一起去？陛下似乎还没有机会到处走走，正好趁现在，多去几个国家看看。” 伊丽莎白有点心动了：多好的机会啊，公费欧洲旅游……而且这时候的欧洲还没有经过2次世界大战，还没有过度工业化，一定比100多年之后更有可看性。 犹豫道：“可是，如果离开马德拉岛的话，皇帝的信使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们。” “这个简单，您可以提前发电报告诉皇帝陛下，您下一站去哪里，这样皇帝陛下的信使就会直接去下一站。”瑞恩斯坦献计。 “倒是好主意。只是我怕皇帝不允许我离开马德拉岛。”皇后懒洋洋的道。 “陛下的健康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觉得是之前过于劳累了。” “维特斯巴赫家族的身体都不是很好呢。”伊丽莎白忐忑不安的想到路德维希二世的精神疾病。精神疾病固然是心理因素，但是身体素质也占了很大原因。 “您这个看法就太偏颇了。”瑞恩斯坦严重不同意：“要说起来我也有维特斯巴赫的血统呢，我就很健康，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骄傲的军人瑞恩斯坦严肃的说。 第一位来到马德拉岛的皇帝信使，乃是日后将成为皇太子教官的约瑟夫·拉图尔·冯·图尔姆堡上校。目前还仅仅是皇帝的副官之一的图尔姆堡上校，出身并不十分高贵，然而，正是那些较为低等的贵族们，是除了皇室家族外，最为关心伊丽莎白皇后病情的人群了。 又兼之图尔姆堡上校口齿灵便，相貌出众，很早以前便得到了皇后的青睐。 尽管从没有上过战场，可是不妨碍瑞恩斯坦·司穆伯爵与图尔姆堡上校迅速建立起男人之间的友谊。在图尔姆堡感叹马德拉岛上的寂静和无聊时，瑞恩斯坦得意洋洋的宣称，他即将远行，前往战火正酣的北美洲。 这一下可算打击到了图尔姆堡上校。 他同瑞恩斯坦说：“虽说目前有幸成为皇帝陛下的副官，可是，你也知道，那些‘真正的’贵族们，有多瞧不起人！” 瑞恩斯坦啧舌：“可不是么！皇后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知道人民要他们干什么？’，皇后自己是很瞧不上他们那群才是！”其实瑞恩斯坦这是在曲解皇后的原话。皇后的本意是，不知道人民需要皇室贵族用来干什么。伊丽莎白皇后近年来越发喜欢作此惊人言论，她身边的人也渐渐听得习惯了。 图尔姆堡上校只是笑。他还不大能够熟悉皇后身边这种表面放松实则紧绷的气氛，关于皇后有多么出人意料多么手段凌厉的传闻，早已是宫中不是秘密的秘密。皇帝夫妻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平衡，真是太令人感到古怪的一件事情了。图尔姆堡不相信尊贵的皇帝陛下会完全不知道皇后——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皇后陛下的那些亲信们的所作所为，然而皇帝似乎根本不介意。作为帝国的最高权力者，皇帝陛下的态度直接影响了许多事情。 图尔姆堡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女性能够对一位君主作出如此巨大的影响——叶卡捷琳娜女沙皇那种当然不算！ 图尔姆堡上校带着遗憾回到维也纳，紧接着皇帝又派出了副官克勒内维耶·诺比利伯爵前往马德拉岛。因为圣诞节快到了，体贴的皇帝考虑到地处热带的海岛上不出产枞树，所以伯爵携带着的物品当中，还有一棵高大的圣诞树。 马德拉岛上的圣诞节完全遵照了维也纳的习俗，伊丽莎白甚至还从维也纳和慕尼黑带来了喜爱的厨师。由于岛上的生活十分单调，伊丽莎白的精神不是很好。她长时间的散步，经常在夜幕降临之后才返回她租用的别墅。陪同的女侍从和女官们经常私下里叫苦不迭，这些娇贵的女性们很少经受如此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她们本来就对皇后的病情表示怀疑，如此一来，就更加笃定了，所谓的“危及生命的疾病”，多少是有点夸张的说法。医生们为了安全起见，将皇后的病情夸大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皇后的健康是举国瞩目的大事，慎重从来就不是什么错。 结果造成的后果就是，伊丽莎白与身边的侍从、女官们，集体精神不振。 马德拉岛人口稀少，可供消遣的东西更少，信使们常常为此叹息，诺比利伯爵说：“这里的男女居民面色皮黄，长的十分丑陋，丰沙尔城也很肮脏，道路铺满了尖尖的石子，完全不适合走路。商店都很寒酸。根本就没有娱乐场所。”[注8] 伊丽莎白皇后委托诺比利伯爵给索菲亚公主带去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你已经知道，我将给你送去美丽的小鸟，放在一个漂亮的小笼子里，我还要让你听到音乐，让人给你带去一把小小的吉他。”[注9] 索菲亚公主非常喜欢这只小鸟，以至于鲁道夫想抚摸一下小鸟的羽毛，都不被允许。 皇后在散步、骑马、睡觉之余，也还是会伤感的。她想念弗兰茨，想念孩子们，某一天半夜，贝莱加尔德夫人听到皇后寝室中传出来的压抑着的哭泣声，那之后的整整一周，伊丽莎白都非常不开心。 皇后的情绪直接影响到所有侍从、女官、侍卫们的心情。人人都表现出了沮丧，他们恳请即将离开马德拉岛的瑞恩斯坦·司穆伯爵前去开导皇后陛下。瑞恩斯坦除了是皇后的亲信之外，还是皇后的血亲，由他出面当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陛下，请允许我直说，亲爱的皇后。” 伊丽莎白看了看意气风发的表哥，没说话。 “皇后最近的心情非常低落，这样对您的身体康复没有好处。” “是吗？”皇后慵懒的说。 “亲爱的茜茜，”瑞恩斯坦温柔的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可是你应该为弗兰茨、为孩子们着想——只有你得到了健康，他们才会得到幸福，和快乐。但是你看，你现在的样子……”瑞恩斯坦叹息着，“真是让我太难过了。”他一脸情真意切的模样，使人很难怀疑他的诚恳。 皇后的脸转向窗外，非常细弱的，叹了一口气。 伊丽莎白的情绪一直到诺比利伯爵返回维也纳后，下一位皇帝信使来临之时才得以好转。路易·雷希贝格伯爵也属于亲近皇后的贵族家族，他为无聊而感伤的皇后带来了孩子们的信。 索菲亚已经能够自己写信，她在信中骄傲的提及母亲送给她的小鸟羽毛丰美，并且焦急的询问母亲什么时候可以回到维也纳。 “亲爱的妈咪，你想不到我有多么的想念您，因为太想念您，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您了呢！真的，即使韦尔登夫人告诉我，梦都是虚假的，可是我仍然相信，那就是您！哦，我最最亲爱的妈咪，您还爱我吗？您也做梦梦见我了吗？当我可以再次见到您的时候，我要好好的亲亲您！您最可爱的女儿索菲亚。” 伊丽莎白皇后将女儿的信捧在胸口，看了无数遍。 雷希贝格伯爵在写给皇帝的报告中，说：“皇后的精神有些不济，贝莱加尔德夫人说，那是因为皇后陛下太想念皇帝陛下以及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的缘故。听说有的时候，陛下会在夜晚低声啜泣。这时候贝莱加尔德夫人总是觉得很犯愁。陛下心情不是很好，也许这是因为马德拉岛上寂静得几乎毫无生气吧。” 他在写给家人的信中，还描述了马德拉岛上的风景：“印度和南美的所有植物都能在这个大自然恩赐的岛屿上枝繁叶茂。你可以看到30尺高的茶花灌木丛，上面长着成百上千的花朵和花蕾。离我们的房子25步远就是大海岸边的高高的山岩，每一个石缝里都长着一棵仙人掌。”[注10] 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如果生性喜静安于寂寞的话，马德拉岛也还不算是个极度无聊的地方。 可惜，奥地利的皇后陛下注定不可能避世与此。 注8：克勒内维耶，丰沙尔，1860.12.21 注9：家族档案，Nischer－Falkenhof，维也纳。 注10：科尔蒂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