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揭穿(二)
林熙松顿时面露难堪,似恼怒似尴尬,神色复杂得看了两眼辛娘母女,又转过头来,撑出一抹笑容道,“九妹,莫要生气。哥哥只是见这小姑娘长得颇为和七叔相像,才怕meimei失了名声。” “六哥,难不成当九娘是那般不知礼的人,会嫉妒欺辱庶姐外室,还是林家什么时候庶女盖过了嫡女的。”林熙菡避过林熙松嘲讽的笑笑。 大胤庶女不能上族谱,出嫁才上夫家红契,有了户籍,不然连身份都没有,哪里能盖过明媒正娶的正室子嗣。何况辛娘母女是外室身份,不说身份了,若是被辛娘宗族知道了,免不了沉塘的命运。 “六哥,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林熙杨摇了摇香木扇子,持扇眨眼,笑得花枝直颤,“不过是见小妇人有几分姿色,便打了怜香惜玉的主意。” “你——”林熙杨用扇子堵住林熙松,暗昧得朝辛娘看了两眼,又道,“六哥,你知道弟弟嘴直了点,别气弟弟说实话,长房七叔身边佳人个个天香国色,风华绝代,这般姿色也就你看得上。” “林熙杨,你太过分了,太龌龊了。”林熙松推开抵在自己嘴上的扇子,狠狠瞪了林熙杨两眼道,“我只想辛娘女儿长得和七叔一模一样,怕七叔血脉流落在外罢。” “啧啧——”林熙杨无所谓甩甩扇子,睥睨地瞥了两眼林熙松,“你怎么想的,只有你知道。” “我只知道这女人绝对不是长房七叔的外室。” “十年前七叔可是与当今游猎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半年才回过神来,就是运河经过扬州,回苏州祭祖也是人抬着的。外人不知道这事儿,你个,咱们家长房嫡子不知道,记得当时可是大伯一手安排七叔修养的地方。” “不知道是六哥你记性差,还是智力有问题,或者本来就心怀不轨污蔑七叔。” “不过弟弟奉劝你少花点心思在女人身上,多读点书,便是不爱读书只爱金银,好歹抄抄些佛经,养养心性。不要以己度人。” “我信堂叔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置办外室不雅不德的事儿。” 林熙杨拱手正色道。 被自己这个纨绔堂弟连讽带刺,还用往常教训他的话来教训自己,气得林熙松眼色变了几变。 林熙菡还是第一次听到十年前林玉煊重伤养了半年,她也是找了人查了当年的事儿,知道林玉煊十年前的确回老家修养一顿时日,船也经过扬州,这也是她不好直接办了辛娘母女的原因。 林熙松当然知道林玉煊与当今慎密,只是一时见辛娘母女可怜,才好言相劝一番堂妹,有必要这般针锋相对吗?自家这个小堂妹,实在是人小鬼大,心气小,气量窄。 这一想对林熙菡少了几分喜爱,多了两分厌恶。真不像自己风高雪月,清华无比的堂叔。 林熙松看了辛娘母女,辛娘娇弱可人,但堂叔却不喜过于羸弱的女子的,辛娘女长相极似林玉煊,但是林玉煊相貌与太祖父是一模一样的,真要说起来,这辛娘女士谁家女还难说。这年近不惑的林家子嗣,至少有二十多人,扬州离苏州不算远,扬州又是烟花富贵地儿,十年前曾去扬州的更是多之又多,就连自己老子也是常去扬州风花雪月。 何况十年前林玉煊不知因何受了重伤,被偷偷送入了本家修养,林熙松年幼,情形不记得了,但这也是林玉煊和当今交好的事儿,故往常也常听祖父和大哥嘀咕林玉煊善谋远虑,目光长远,早早相中了当今,才有今日林家繁华。 所以十年前林玉煊来扬州情形,林熙松还是相当清楚的,清明踏青送来时,人都是迷糊昏沉的,养到中秋,才参加家宴,又未己与崔家小姐定了亲,下礼,婚续,一直堪到过年都忙得不曾停了下来。期间不说去扬州了,连苏州城都没逛过。林玉煊的性子又是见不得渣子的,最是清明正直了。 林家其他人都有可能,唯独林玉煊是不成的。 “我自是信七叔的,只是这小姑娘长得实在太像我们林家的人了。”林熙松想了想,忍下对林熙杨恼怒,解释道,“不说怎样,外一是林家血脉,好歹是自己姐妹,没的糟蹋的。” “公子,我家夫君绝对是林大人,我们母女住的宅子也是林大人买的,十年来家用也是不曾少了的。便是我们来胶州时,也是送银子给我们母女家用的。公子,奴家真的不曾骗人。” 辛娘开始一听自己连林大人年纪面貌都是弄错的,顿时懵了,不敢说话,一听女儿像林家人,林熙松又看似为自家做主的,更是哭诉含冤。 辛娘说得恳切,未曾参假,也不曾说实话。 “哪个林大人?天下姓林的多去了。”林熙菡冷笑,她当然遣了人查访了辛娘住所,也知道她们母女扬州住所的确是林大人置办的,只是这个林大人不是林玉煊的林。 林熙松见林熙菡神色平淡,便犹豫一下没发话,林熙杨倒是翩翩公子状,摇着他那不怎么风雅的扇子。 辛娘跟了林大人十年,但是真正伺候的不过大半年,十年前便被那林大人抛弃了,林大人虽是没少了她家用,但也不曾想起她,去见见她。 辛娘神色犹豫不知道林熙菡知道多少,便频频给林熙松眼神,求救地看着林熙松。 “呵呵,看我家六哥干啥,难不成是六哥的女儿?”林熙松别过脸,林熙杨见状,狂笑,“十年前,我家六哥还是个黄口小儿,他便是有心也是无力的。” “林熙杨,你说话好歹注意点,莫要坏了好人家的名声。”林熙松忍不住说了林熙杨两句。 “好人家,我的好人家,我的好哥哥……”林熙杨贱笑,“果真是好人家,无媒苟合,做了外室,连男人身份都不知道。莫不是大伯的种,不然咱们这个最是不做亏本买卖的六哥,怎么这般维护。” “你,不要污了长辈名声!”林熙松有些被惹火了。 “那你也是说是七叔家的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林熙杨讽刺道。 “我只是揣测而已,不是污蔑长辈名声。”林熙松有些吼出来。 “那我也是揣测好了。”林熙杨说完,还对林熙菡眨了两下眼。 林熙菡跟着笑笑,也是暧昧的对林熙松看了两眼,看得林熙松有些发毛。 “辛娘母女是不是林家的人,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辛娘的住在却是本家老宅的大管事儿林未明购置的,多年家用也是从老宅家丁送去的。”林熙菡淡淡只说辛娘和老宅有关,却不曾说明胶州从辛娘身上搜来的银票却是京城商号开的银票。 果真如她所预料的,林熙松嘴上僵硬的笑一下子摆不出来,和气无害的脸也变得阴沉沉的,阴鸷狠毒的扫了两眼辛娘母女,又隐去眼色,板着脸不语,余光瞥过林熙杨、林熙菡兄妹又暗了几分。 安伯见状悄悄地挡在林熙菡身边,遮住林熙松的眼神,暗道,这才是小六爷真性情。 林未明乃是老宅的大管事儿,原是老宅长房大老爷书童,这老宅能够指挥得动他的,也就两个人,二老太爷,大老爷,便是二老太太也是不成的。 林熙菡不语,她是闺阁女儿,没必要把堂兄往死理得罪,点到为止,路途长远,免得被下死手。 林熙菡装聋作哑不说了,林熙杨却不是好性子,他夸张得打开扇子,半遮着脸,露出长长的睫毛,明媚的桃花眼,羞涩一笑,“还真是血脉里的缘分,你看咱们兄妹见了辛姨娘母女没什么感触,六哥一见倒是十二万的亲切,果真是母子情深,兄妹情深。” “噗。”林熙松和辛娘母女有什么情分,林熙杨这张嘴果真损地可以,不是变相的骂林熙松小老婆养的吗。 此时,小老婆养的,可是后世那种意思,不过是个私生子神马的。而是最刻薄的辱骂了,不仅是对身份的否认,更是对低贱高贵的评价。 特别是辛娘乃是外室,不仅名分上低于贱妾,她的子女不是庶子庶女那么简单,不仅没有地位继承权,更是野种,私通子,若是得不到嫡母认可,进不了家门,庶子上不得族谱,虽是面临被宗族处置,被外人拐卖的情况,没有户籍的私通子,便是发卖了也无人过问。 何况大胤户籍严密,便是卖到牙行,也要说明身份来源,像这样无身份的,更多是拐子卖到黑牙行,卖到下九流的地方。 当然也有特权阶级,通过贿赂衙门私自该户籍也是有的,但是大胤律法规定,只要宗族九户否认身份,只要户籍所在村落巷道九户否认身份,只要嫡系三代否认身份,经上官衙门查实,此身份户籍便是无效的,并遭受腰斩。若是宗族、区官、家族都被收买了,后经调查发现,全部连坐,主犯腰斩,其余绞刑,举报人另有嘉奖。 这律法自大胤建国以来便是一代一代完善的,皇帝治国,抄家灭族之仇的人多去了,总要管理严格了,才能管理好国家,不怕报复。 林熙杨说话损,却又不明说,要是和他吵了,他更是撕破脸的什么都敢说,要脸的怕不要脸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林熙松每次遇到林熙杨都是被堵得难受,这次也不厉害。
林熙松阴沉的瞪了两眼林熙杨,林熙杨不以为意,更是得意地贱笑两声,“辛姨娘还不见过你家六少爷,你家老爷十之八九便是六少爷的爹亲。” 辛娘巴不得有人认可她的身份,也不管对错,先是认了,认错总比送到衙门好。 她立即爬了过去,对着林熙松大大磕了两个响头,“谢谢,六少爷,您是好心好意的大善人,莫不是今日有您,辛娘母女便是没命了的。” 辛娘好歹不算笨,没明说自己是林熙松爹的外室,只道林熙松大善,对着林熙松哭得楚楚可怜,林熙松心中不快,但也没对付辛娘,冷哼两声,板着脸,便是拂袖而去。 辛娘见林熙松没否认,松了一口气,拍拍衣裳,站了起来,“九小姐,奴家见过九小姐,谢谢您多日照顾,现下,您看是否安排我们下宿。” 辛娘对林熙菡说话客气,但是意思却是不客气的。 她心中认为自己是林家的姨奶奶,带着小姐却和奴才住在后船,可是安伯一家奴才,却是能够住在前船的,心中很是不忿,不然也不会身份不明便是闹起来的。 林熙菡淡淡嘲讽地看着她,果真是个傻的,莫不是觉得自己是个无依无靠、年纪幼小的女孩家,便拿她没办法了。 辛娘这般说了,其实心里是没底的,但是总要接着林熙松的势儿,摆明了主子身份,压下奴才的嘴脸,不然这一路上更是苦的。 再者林熙菡虽是小姐,却是无父无母的,日后前程不见得比自己女儿好到哪里去,何况一个是大老太爷那支的,一个是二老太爷这支的,便是得罪了,不过是个本家堂小姐,也碍不着什么的。 “安伯,等下到了宣州,便将辛娘送到衙门去了吧。”林熙菡也不和辛娘啰嗦,直接对安伯吩咐道。 “为什么,九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的,我好歹是二老太爷家的人,是长房的妾室。”辛娘一听送衙门,就慌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长辈家的妾室,我家女儿好歹是林家血脉。林家连自己血脉都不要了。” 林熙菡不理辛娘,林熙杨却是多话的,他笑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第一,你还妾生未明,你又不是跟林熙松,他不否认没用,要林大老爷承认才有用。第二,便是妾室,无媒苟合,连贱妾都不如,便是打杀了也没什么。第三,林家族谱从来没有庶女这玩意儿。” 林熙菡见林熙杨兴致高,便也搭了一句,“何况我送你去衙门,是因为你下毒杀人,无关你是谁家的妻妾。不知道杀人未遂,衙门判什么罪的。” “左右不过是三四十年狱所,四十大板子,也没什么的。”林熙杨接道。 大胤监狱可不是后世监狱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人权。大胤的监狱过得还不如猪狗呢,监狱里的江洋大盗少有待上三年活着的。 “九小姐,九小姐饶命,我没下毒,没下毒。那个不是毒药,是泻药,只是想让你们停了船而已。”辛娘本不是什么智慧的,有限的智商都用在内宅争斗,不然也不会被抛弃了十年,她一慌便什么话,都说。 “哦,停船,谁让你干的?你若不说,我便现在就处置了你,不等到衙门。”林熙菡威胁道。辛娘当日灵堂被绑了,莫说泻药了,便是一根针都被摸了去的,这定是有人指使她干的。林熙菡也不问她,让自己停船的目的,以辛娘智慧,绝对是不知道的。 “九小姐,是这薛家三爷的长随张贵,他说到了苏州老家,薛家会让林家老宅把我认为七爷的良妾,我见不过是个泻药,又不是毒药,便同意了的。”辛娘是市井小民,自是听过狱所日子,早就吓得面色惨白,老老实实交代。 “去把薛三爷唤来。”丫鬟惠儿领了命,林熙菡又对辛娘道,“我常听说,这满江的鱼儿特别灵验,这人落了水,便争相食用。我倒是没见过这灵活的鱼儿。若是你骗了我,我就把你挂在船后逐浪。” 林熙菡这般恐吓并不是很吓人,有些幼稚,林熙杨听了和安伯相觑一笑,到底是小孩子家的,吓唬人都是幼稚的。 辛娘倒是和他们感官相反,吓得腿都撑不住,瘫在地上,连连道不敢。她身边一直不语的女儿,垂着目,低头讽刺地挑了挑嘴角。 旁边的安伯见了心中升起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