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永寿宫(二)
行到后院,一处槐树下冷清地立着三块木头,皆未写字,一块看上去已有几个年头,另两块则是刚立。 张沐寻思着这木头宛若墓碑一样立在如此孤廖的院落,兴许是前任主人的物件,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离了这地方,免得干扰地下之人。 在她思忖之时,耳边猛闻一声低喊:“张沐。” 如此阴森的环境下,这番连名带姓的叫法说得她一个哆嗦。 张沐本岔开的心神被这一喝收了回来,回神时没控制住脚上的力道,踩上一块石子,身子一歪,差些直愣愣地摔在地上,施一回五体投地之礼。 终归她没受这一灾,皆因朱佑樘在那声低喊后,眼见的她脚步一抖,赶忙上前几步近身,将她紧紧抱住了。 他本就生得高大,双手一环,自然而然将张沐压在怀中。张沐仓皇一跌,反应过来已在她的怀里,回想刚才冷汗叠出。 伴着这冷汗,张沐清台突地分明,想起礼节二字,挣扎着就要离他的怀中。她与他实在贴得近,脱离中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只不住地听见一副擂鼓般的心跳声。 张沐推了几把,箍着自己的双手愈发加力,女子的力气怎比的上男子的,几番推搡下来,她气喘吁吁,还未来得及缓上一口气,一手勾起她的脖子,身子一松,唇便被封住。 她大惊,没留神松开齿关,红舌席卷而入。 勾着她下巴的手愈发加力,惊恐中,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望前方,只见得那人也是直直地看着自己,一双眸子迷散着汹涌的情感。 张沐被扣在怀里,感觉着他从猛烈用力的咬、吮慢慢地趋向温柔,最终他轻轻咬了咬她的下唇,浅浅道:“jiejie”。 这一声瞬时浇灭了这缱绻场景,张沐灵台被这一砸砸的无限清明,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不知为何,这次她竟轻而易举地离了朱佑樘的怀中,张沐乘机快退两步,远离他的伸手范围。 朱佑樘捏紧双拳,闭上双眼,声音低沉暗哑:“沐儿…” 张沐喉咙处突地有些哽,眼底也浸出一丝泪意,熟悉的滋味牵起她心底一阵一阵伤感。 哽咽良久,她终归说出一句“我不是你jiejie”。 又见朱佑樘上前一步,想要搂住她,张沐赶忙后退几步。她姓张名沐,就算要被迫做个太子妃,也不能做旁人的替身,这样对那女子不公平,对她更不公平。 声音已回了正常的音调,她内心沉重,却不愿表露半分,面上假假一笑:“我真不是你jiejie”。 朱佑樘停下脚步,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我…你…jiejie。”唧唧歪歪地说不清楚。 张沐心中略有异样,觉得再这么说下去怕有些不妙,只得赶紧转了话题,尽量将那话题带得安全些:“这宫殿放了什么么,你为何让我来这?” 朱佑樘没言语,只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沐再接再厉“太子可否告知?” 此句一出,太子身份顿时将二人间划下宽宽的界限。 良久,朱佑樘也不回话,转身走向那三块木块,待他走在那正中木块前方处时,突地出声“这是我母妃的衣冠冢。” 此语一出,宫殿里只听得凉风飒飒,鸟叫虫鸣络绎不绝。 “你母妃?”张沐脑弦一颤,想起孙公公曾告知的宫闱旧事。 永寿宫原主子名唤纪瑶,是云南瑶族人氏,算来也是当地的贵族。在一次瑶族平叛中被献入皇宫,王皇后安排她管理内藏书籍,是个清静之地。成化五年,皇帝再内藏见到此女就在寝榻之上临幸了她。唯一的一次被观音看上,送了个儿子。产下儿子后,碍于贵妃势力,多年未见儿子。五年后见到儿子,更因产下唯一皇嗣的缘故连升几级,成了淑妃。欢喜还未体验,第二日就急病而死。 这一番回忆下来,刚才的尴尬不快倒也淡的多了。 张沐点着另外两个木碑:“旁边的两个是?” 若按这番逻辑下来,那两个也是和他深有联系的人,兴许内里有一个是那位jiejie。 朱佑樘顺着她的手,看向两块木碑,淡淡地说:“你还记得张家河里,为救我死无全尸的两位兄弟吗?这两块木碑代表的正是他们。” 张沐哦了一声,那二人气节着实令人敬佩,如此看来他也算个敬重情意的人,若放在旁人身上兴许悲哀一阵就忘却了,他却立了两块木碑于此处。
张沐上前冲那二块木牌鞠了一躬,堪堪问道:“为何三块木碑都没写姓名呢?”她心觉奇怪既然太子有心祭奠,怎不遵守习俗留下名字。 按例木碑上最少应写下所埋之人,以及立碑人的名号,这样才算完礼,地下的人也不至于落得个孤魂野鬼无处寻根的下场。 朱佑樘身形一顿,神色颇为郁郁道:“在皇宫里立木碑很容易就找来杀生之祸,我既然发誓要立下碑墓,断不能食言而肥,只能折中立下。他日有机会,再习唐太宗将有功之人供奉于凌烟阁的做法,建一座阁楼供奉他们。” 这话也是有先例的。 皇家最怕的是巫蛊之术,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片,一个木偶人都能闹得鸡飞狗跳,血染宫闱,何况木碑这么邪乎的东西。 张沐不解,就算她与那二位有过一面之缘,冲他们的木碑鞠上一礼是为正常。可倒不至于特意将她带来,如此行事似乎有些劳师动众了。 思忖间,朱佑樘一手伸来,拉着她跪在正中木碑前。张沐看着那木碑,心里大约有些了然。槐树下泥土松厚,这一跪二人衣角混泥遍布。 她瞟向旁边的朱佑樘,见他虔诚地望着那木碑,双目紧阖,双手合掌,应是在与他母妃交流。 张沐亦合掌闭眼,冲着木碑祷告:几日下来她总觉得太子心里藏着诸多秘密,想笑时不敢笑,不想笑时总是强迫自己,希望娘娘在天之灵能够保证他此刻所想的一切皆能实现。 待她睁眼后,发觉朱佑樘已经许完愿望,站起身等在一旁。她赶忙冲木碑作了个揖,站起身来。 二人走出宫殿,喜乐在外面等得团团转,看见张沐与太子出来连忙赶到太子跟前耳语起来。张沐百无聊赖地站在一侧,数起地上的小石子。 “喜乐,你送沐儿回去。” 朱佑樘下了指令后,一个飞身离开此地。 张沐骇的嘴巴大张,原来皇子也能学飞天遁地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