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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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旋儿飞快地在脑海中思忖,眼下的困局当如何解开,只可惜来得太迟,不能阻止父亲前去,否则的话,一场家破人亡的惨剧便可避免,现如已是这般田地,父亲已然无法回来,便是拼了自己的这条命也要保住母亲,她不能再一次失去这个至亲的人。 失去了父亲庇护的母亲,便是孤苦无依的浮萍,软弱无力的刃下鱼rou,任人宰割,既然天给了她另一次机会,林旋儿便要好好保护她,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她一分。 那一幕如同镌刻在她脑海中一般,记忆中的自己不谙世事,软弱无力,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被人带走,便当场晕厥过去,事后几日才听到奶娘将事情一一道来,只是那时已惘然如梦,除了伤心欲绝之外,什么都无法挽回,心中已是懊悔了千遍万遍,恨只恨自己竟然如此不经事,好歹也要挣扎一番,说道一番,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就那么去殉了葬! 母亲今日心情舒畅,竟然一时间就忘记了再催促林旋儿过去请安,喜上眉梢,看着手中的帕子发呆,林旋儿就依在母亲的身边,将头靠在她怀中,以前不能理解,但现在感受得到,想是母亲定然是个全身心爱着父亲的女人,她现在虽然年方四十,但跟了父亲已经二十余年,在想起丈夫的时候脸上仍是幸福神情,尽管自己粗略知道一些,二十余年来,父亲从未与她共振同眠过一夜,因为那是嫡妻才有的温存,就算再如何不舍,也会在天明前离开。 她也快三十了,想起魏书谣,心中就只有恨铁不成钢,即便见了他也懒得搭理,现在他竟然串通了雪薇害自己,更是满心愤愤,恨不得拆了他们的骨,拨了他们的皮,喝了他们的血,吃了他们的rou! 这种笑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了罢! 林旋儿轻轻地摇摇头,现在正不是个涣散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正午时分,她心中越来越慌乱,自己是早已知道结局的人,所以显得不太慌乱,只是担心眼前满心欢喜的母亲,不知道待会儿听了父亲阵亡的消息,该是伤心到何种地步!她用力握紧了母亲的手,小声道:“娘,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情,您一定要记住你还有一个女儿,不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世上!” “傻瓜!”柳氏笑得温柔:“人哪有不死的,不都是一条路,有生便有死,你若是提起这个,我反倒要好好叮嘱你,即便将来我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我虽没有名门血脉和显赫身份留给你,但也算给了你一个平易的心性,你看着府中众人,无论是小姐太太,还是丫头婆子,谁都喜欢你!将来也是不愁的。” 越来越接近正午,林旋儿只觉得双手全是汗,已经将柳氏的衣服都弄出了两个印子。 此时的柳氏只是一心陷在丈夫即将凯旋归来的狂喜之中,已是半年未见,自然想念,只是女儿面前不好说出来,低头看到衣服上的印子,又怕若然云夫人看了,抱怨这般邋遢,实在不该,便起身对在窗棂下候着的明瑞家的说:“明jiejie,我现在要回屋里去更衣,你进来扶我。” 说完又转头看着奶娘和紫菱,低声说:“你们要好管束她,这两日老爷就要回来了,你们且看好了,不要再惹云夫人生气,该敬茶的敬茶,该请安的请安,不要误了时辰!小事要处处留心,今日也怪我的不是了,光顾着高兴,专程来督促她去请安也忘了,若是云夫人责怪起来,就说是我礼数不周,来了她屋子里闲话两句家常,耽误了她的正事。” 奶娘连声说好,柳氏起身便要走。 林旋儿来不及多想,一个激灵便拉住她的手,小声问道:“娘,我陪你去一趟!” “好好在你的屋子里呆了,仔细回头云夫人过来找你过去问话,对了,你的书读到哪里了!瞧我这记性,越来越差了,问了一样,就忘了另外一样。”柳氏又坐了回来。 林旋儿舒了一口气,她若是不走,她便能看到那些人是如何说辞的,随机应变,至少不会让她再就白白了这样就去! 思及此处,便笑着对她说:“四书五经已经完了大半!您若是高兴,我可以背几句跟您听听!” 这倒让柳氏开怀,想这女儿历来是林府这些姊妹中念书最好的一个,上次问起来,先生只说还在讲《易经》,女孩儿家多数不喜欢这个,所以时间长些,已经教了一年多!现在听她竟然已经念完了五经,心中自然是喜欢,又担心先生教的不到,她未必能理解,自己只管先听了,其余的,就等老爷回来了再细细考她,便笑着说:“你就先背两句《中庸》来我听一听。”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可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也;可离,非道也······”张口便可以轻声的朗读出来,柳氏心中更是欢愉,看到女儿出色且有了好的归宿,看到丈夫凯旋归来,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又复何求? 浅笑着低头看自己的衣裳,也的确有失体统,想林家厚德载物,礼数规矩一样不可少,缺了礼数,只会让外人笑话呢!便轻轻挥手打断了林旋儿,笑道:“今日听你念得好,我心里踏实了,我自个儿也一知半解,所以不敢同你论理,还是等你爹回来再给你细说吧!我这里还得回去呢!若是今日晚饭的时候要同桌用膳,恐迟了就来不及换衫,又多生事端。我就先回去了!” 林旋儿哪里肯听她的,但一想硬留也留不住,索性直接跟了出去,小声道:“我多日都没有去你那里坐过了,今天兴致好,我的书也读完了,你就带我去坐坐吧!” 柳氏看她说了两次,便也不再阻拦,母女二人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向前走,一前一后,林旋儿在前,柳氏在后,她始终坚持自己是妾婢,而林旋儿是林家小姐,尊卑有别。 这让林旋儿十分不自在,想来以前她一向如此,只觉得锥心地痛。 该死的礼教! 都是一样的女人,却是三六九等,云夫人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嫡妻,她爹是云清鸿翰林院院士,哥哥云浩谋职在礼部,专司祭典大事,惠姨娘是她陪嫁的表妹,自然是收了房,而柳氏却只是村妇之女,父母兄妹都守着几亩薄田,艰难度日,前几年更是相继撒手人寰,林旋儿自小就看了云夫人对母亲诸多刁难不满,一句话,云泥之别。 心痛之间,午时已是悄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