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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话 故人

    三年,还是四年?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上还带着膏药的味道没有洗,视线仿佛穿过了时空,直达那年轻人的眸子里。//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他是大将军,他身形高大,他历经沧桑,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孔夏。

    “孔……孔……”我有些犹豫地开口。

    “诶,小何,你认得大将军?”张虎有些吃惊地问我,但又不敢在孔夏面前过于张扬。

    我忽然醒悟过,并没有理会张虎,而是将手在铜钹里洗洗干净,迅速用布巾擦干,向孔夏走近了几步,抱拳道:“见过孔将军。”

    从进门儿开始,孔夏的目没有从我身上挪开半寸,他近乎呆滞地望着我,一双漆黑漂亮的眸子仿佛蕴藏了太多太复杂的情绪。良久,他伸手指了指帐门,冷声道:“出去,军令。

    ”我起初还以是对我说的,然而此语一出,以张虎为,医帐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养伤的伤员,全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顿时整个医帐内只剩我与孔夏两个人。我这才明白他是有话对我说。

    未待我开口,他猛地将中的金色头盔扔向一旁,大步走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肩膀,瞬间,我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而后自己便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鼻息可以触及他身上的汗味儿。

    “是么,……还是我看错了,真的是你么,……陛下。”孔夏的声音在我耳边颤抖着佛太难以置信。

    我有些难受。还是不忍推开他。只得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是我。是我。我是阿樱我是阿樱……”时隔三年。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年慕容秋当着南宫韶和地面儿一剑捅入了我地腹腔。这个秀美绝伦地少年是怎样在广德殿地门口。用沾满鲜血地双手扣住高高地门槛儿。从血泊里想要直起脊背……可现在地他。分明已经是一个高大地男人了。

    这些年我歹也长了些个子。但现在也不过是越过他地肩膀一点儿罢了。当年那个稚气未脱地小少年。竟然已经蜕变为威风凛凛地大将军一个真正带兵打仗驰骋沙场地大将军。

    “我……我以为……这几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耳畔地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却又是满满地欣喜“你可知道。当我看到那夜溟教地人一剑捅向你地时候。我地整个天都塌了……”他地声音仿佛变得难以控制。他张口欲言再也说不出别地来。

    我拍了拍他地背。然而手心所及之处皆是冷冰冰地盔甲。我柔声安慰道:“我这几年都过着悠闲地日子。身子也好了许多。没能及时告诉你。是我地不好。你莫要放在心上。”

    “王爷假意说你在乾禧宫养伤。可天下人都以为女帝已死爷迟早要取而代之。这是明摆着地事实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真地会出现在我地面前……”过了好久他才松开我。左手抚上我地面庞“这居然是真地……”

    我不着痕迹地拉下他地手。三言两语继续劝慰着终于找到机会好好打量他。高大地身形。依旧完美地五官。分明地面部轮廓。只是他地肤色早已不像好当年那般奶白而细腻。而是一种小麦色接近古铜色地肤色。战场上风吹日晒。再好地底子没有保养。也无法细腻到哪儿去。当年那个寻不到毛孔地完美肌肤如今也稍显粗糙。但全然不影响他周身地气度一位将军。自然是要威风凛凛才能震慑住敌人。

    我注意到自始至终他的右手似乎都没有怎么活动,这才想到之前张虎捎信儿来说孔夏有伤在身,于是开口道:“至于我是怎么被救的,又是怎么来军营里的,今儿个晚上咱们抽时间好好叙叙旧,现在人多不方便。人前你是将军,我只是个捣药的,你就随他们一同叫我小何,我还是称呼你为将军吧。对了,我方才听张虎说你身上还有伤,这可耽误不得,现在易丘在外头没回来,我这儿有些他配置好的草药,我先替你看看吧。”

    “在阴平那边儿已经稍稍处理了一下,并无大碍。”孔夏这么说着,还是随着我的示意在一旁坐好。我替他解开盔甲以及上衣,这才觉他的右手已经伤及了筋骨,幸好没有拖着,否则恐怕会留下后遗症的。

    我像个老朋友一般数落了他两句,无意瞥见他微微显露了一丝羞涩的情绪,果然还是当年那位孔夏同学啊!若是说出去,营里的人知道了他们敬畏无比的大将军原来也是个有血有rou的人,他们不知会作何反应。由于常年习武,孔夏虽然精瘦,但肌rou很分明,身上也有大大小小几处伤疤。不用问这些都是带兵打仗的“功勋”,而且这里面也难保没有当初他奋力抵抗夜溟教留下的痕迹。

    当晚,我与孔夏彻夜长谈,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终于有了一个诉说的对象,心里别提有多舒畅了。谈话中,我了解到,他以为我死了之后,心灰意冷,所以干脆继续依靠朝廷,因为当时南宫韶和很看重他用兵的能力,想要留住他这个苗子。孔夏以为,反正朝廷已经换血,就算坚持着不想与夜溟教有任何瓜葛,另一方也是冯氏,反倒不如南宫韶和来得顺眼,总归是南宫氏的人么。

    “

    我并不是没有动过手刃王爷的念头,然而我以为在,我若是杀了王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冯氏狗贼?久而久之,我也就渐渐在军营里安下心来,带兵打仗,历经坎坷,也算是一路走到了这么个位子。”孔夏有几分感慨着,“对了,阿樱这几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该不该如实告诉他被软禁了整整三年,不见天日,不准离开乾禧宫半步?该不该告诉他南宫韶和脾气古怪,经常打我?

    “三年来,我日子平平静静宫韶和也没有把我怎么样,只是我实在是难以忍受那种没有自由的日子。终于,就在今年,我无意中现了先帝留给我的地图,于是我逃了出来。”我一语带过,尽量不流露出凄婉的语气。

    又聊了一阵子,我左思右想,终于把高寺已经被害的消息告诉了孔夏。孔夏愣住:“他……他当真不是太监?”

    我点点头,说了几句高寺的好,但却没有提及先帝替我安排了四个人保护我的事情告诉孔夏。因为一个又一个的事实告诉我时间是一样十分可怕的东西,即便是短短三年,却能改变太多东西,有的东西哪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于是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证孔夏就一定还是当年那个忠心于我,不存二心的孔夏;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此时的他,不是南宫韶和安排的线人。

    “对了,这几年,你哥他……可还好?”谈至深夜终于问及放在心中良久的,关于孔春的问题。自从那日在大狱中见到瘸了腿的郭如花终于知道这几年她也很苦,也没有和孔春相聚只是不知没有郭如花的日子,孔春又是如何过的?

    “家兄他……”孔夏一阵叹息“家他……去了乡下。”

    孔夏的回答是简短,但我却分明捕捉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沉痛与悲悯的神色。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一直都很敏感,以致于孔夏对于他这个哥哥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更别说什么同情或关心了。而今日的孔夏,居然流露出如此令人伤感的神色,难道说……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了,也很怀念以前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日子。既然你说他在乡下,那就是说,你知道他现在在何处?而且……”我在心底微微一笑,而且他并没有因为我送命。……可当年南宫韶和告诉我高寺与孔春二人一人死了一人重伤。重伤被他带回宫里的是高寺,意思就是说孔春已经死了。难道说孔春从南宫韶和手下侥幸活了下来?

    “家的确安然无恙。”孔夏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可面上却找不到欣喜的神色。

    “那是……”

    “可是他找不嫂嫂,自己也得罪了王爷,所以不得不去洛阳的乡下。

    ……原本一切安排得好好的,可是他在乡下养伤不到两个月,母亲过去探望他的时候,就说他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样了?!”我急得满头大汗,孔夏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

    “家兄他,他已是痴痴傻傻了……”孔夏无力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再也忍不住情绪,难以控制地掩面抽泣起来。这是男人的哭泣,那种沉痛,那种自内心的无可奈何,让人瞧了,竟是万分的难过。

    “傻了……?”这回换做是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孔夏了,“真傻,……还是装傻?”

    孔夏无力道:“难道在我这个亲兄弟面前,也有必要装疯卖傻么……”

    顿时,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回,孔春真的出事儿了。

    若是换做以前的我,恐怕早就冲动地从座上站起来,说什么也要快马加鞭赶去洛阳看个清楚。然而现在的我对于冲动的代价再明白不过。

    于是我终是镇定道:“他疯了有多久了?”

    孔夏已经恢复了情绪,他摇了摇头:“从景和宫变后两个月至今,三年有余了。”

    “一直没有好转?!”

    “他从离开长安前也是受了重伤,刚开始只是时不时地痴痴傻傻,后来病的频率越来越高,现在已经根本就是,……莫说是我了,就连他亲娘,他都认不得了!口齿不清,神色呆滞,活像行尸走rou……”孔夏无比伤感道。

    “请过有水平的郎中仔细瞧过了么?”我强忍住鼻子的酸意,沉声问道。

    孔夏蓦地抬头望我:“怎么没有瞧过!可是任哪个郎中都说没有法子!苏幕焉为此事不止去了洛阳一次两次,就连他都束手无措!……当然,天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哥就是他给害的!!”

    “胡说!”我喝断他,又自觉语气过重,继而放缓声音道,“你没有理由怀苏幕焉,他是个好人……”

    孔夏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却沉思良久,这几年来苏幕焉一直为治疗孔春的伤病没闲着,可他居然一点儿口风也没有透露给我!他难道是害怕我得知孔春的事情会心里难过,冲动着要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