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人情冷暖
皇上的到来,引得殿内的谈笑之声立刻被叩迎请安替代了。 太后白了他一眼道:“好好的,这时辰,你怎么来了?瞧瞧你这一来,她们还哪敢与我说话,这眼珠子不都得牢牢的按你那边了!” “母亲又拿儿子说笑了!”周元知道这是太后与他玩笑,如果可能,太后巴不得时时刻刻能见着儿子,“近来事多,儿子不孝,往母亲这边来的都少了;今日外藩使节进贡了一只千年已成形的人参,朝会结束的早,儿子便给母亲送来了。”说着,让人把一个用整玉雕琢、洁白温润的玉匣呈到了太后面前,当匣盖开启,附近都能闻到一股沁入心脾的参香,令人神清气爽。 周元从一进入萱瑞殿后注意力便集中在太后身上,只是眼角若有若无的扫过了整个正明间,凌非居于四妃的位置,自然也被一并收入眼底。 也许是因为见过了韩同,也许又因为在光天白日下,刚刚见过了一幕用无情上演着有情的荒诞剧,凌非只觉得这第三次见到周元,她终于能够放下心中的念想,把皇帝周元当做是个单独的人来看待,并坦然面对了。 做出恭敬模样、略微低头的她能感觉到周元那似乎不经意的一瞥,心中暗自好笑:这周元皇帝是否也有些太过小心谨慎了,他明知这是我头一回晨省,却捡了这个时辰亲自前来,莫非还担心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一个前朝帝姬、挂名谨妃,能惹出什么事来? 不过,这多少也算是凌非在穷极无聊中的自嘲,她可不会像别的女子那般自作多情,还真的以为皇帝会特意为她而来;这样一个开国皇帝的心中,存放的政事与天下外,只怕就算有些女子的身影,也不会那么纯粹了,与其被人当做可以利用的道具惦记着,不如被忘了干净来的好! “好、好、好,真是好,这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从凌非的位置无法瞧见那玉匣中盛放的千年人参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能看见太后惊喜的神色以及爱不释手的模样。 不过,片刻后,太后收起了喜爱之情,那张总是皮笑rou不笑的干瘪老脸难得的绽放出了温情,又爱又怜的瞧着儿子说道:“儿呀,别看你娘年岁大了,可这身子骨却硬朗的很,也没个病痛的,平日里至多用些温养的食补药膳便足以,这老参药性大,补气养神定是极佳,还是皇儿你为政事为天下日夜辛劳、废寝忘食,需得时常进补、别亏损了身子才是。” 周元以及附和的皇后自然又恭维了太后一番身子健朗,直说太后是一年比一年年轻,皇后道:“谁瞧见母后你老人家,就会想起传说中的神仙来,鹤发童颜,说的不就是母后嘛!” “瞧这些丫头,嘴巴甜的都抹了蜜了!我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哪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太后大笑道。 众人又都陪笑的乐了一通。 周元这才道:“这参确属稀罕,平日里倒也难用上,就越发的要劳烦母亲收着了;儿子手下都是些粗手笨脚的,放着时日久了,没准都给他们糟蹋了。”千年老参用作寻常滋补可就浪费了,是在紧急时刻用来延年吊命的,只是这么说起来有些晦气,因而心知便是。 “这是、这是!还是我儿想的仔细!”太后也知这是皇帝儿子的好心孝敬,在众人面前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是她心疼儿子cao劳,又接着重复叨念了几句身子为重注意休息一类,才让悦莺接了玉匣,收入后室。 由于周元的到来,皇后自然让出了太后身边的位置站在一旁,所有的妃嫔宫眷在行礼请安时也已站了起来,太后唠叨完了爱子,这又想起了还未出世的孙儿,连忙把姜倾月招到身旁,拉着她的手道:“今儿你是有功之人,坐着说话吧,皇上也不会怪你的!”也不等姜倾月回话,又对周元道:“皇儿,你瞧瞧,听娘的就是没错!娘不早就说了嘛,倾月才是个好姑娘、好媳妇,不仅容貌俊俏,人也聪慧,瞧这身段儿,就是个生儿子的模样!这不,就有了!小十一也快周岁了,差不多有一年光景了,总算是有个争气的了!” 姜倾月之前提及,有了身孕一事还未报于皇帝,这会儿周元听见太后说了,倒也有些意外,笑着嘱咐了姜倾月几句,也许是已有了嫡子以及多个儿女,周元的表现比起太后来说,显得平淡的多了。而且,姜倾月这肚子都还没有鼓起来,谁也不知她怀上的是男是女,只有太后口中咬紧男孩儿不放。 姜倾月面带羞涩的含首,又忍不住用余光渴望着帝王的怜爱,微微的如同炫耀般抚过平坦的腹部,就算周元简单的与她说的几句话其实都是些套话,落在她耳中,也如同甜言蜜语般受用。 旁观者清,思及淑妃,又望着周元看向姜倾月的淡然神色,凌非忽然之间彻底的把皇帝周元当做了一个独立的、几乎陌生的人来看,再与二十一世纪无半点联系,她只觉得打心底里厌恶起眼前的这个几乎是天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的男人。对于那些把他视为终生寄托的女子,他看着她们的眼神,只是像看着所有物般平淡而理所当然,哪怕姜倾月已怀有了他的骨rou! 凌非甚至庆幸起自己的其貌不扬、没有足够的资本“吸引”皇帝的眷顾,以往并没有洁癖的她,如今也不愿与皇帝有任何实质接触,哪怕是单独面对,都令她反感。 就连太后大约也有些不满皇帝的淡漠了,不过却是另有原因,仿佛皇帝对于能否给她再添孙不放在心上似的,又因姜倾月是她中意的,只希望儿子能把她所厌恶的郑淑仪弃了,乖乖的听她的话,临幸她所瞧中的人。 “皇儿,你既然这会子来了,做娘的就亲自向你讨个赏,赏给咱们这大功臣!” 周元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皇后递来的眼神,便心知肚明了:“母亲,姜才人怀上还不久,这时候顺其自然、静心安养才是,俗事劳心可不利于安胎。这赏赐定然少不了,母亲无需为此挂怀,儿子心里有数。”他似乎对太后的要求一口应下,却其实什么也没答应。 姜倾月闻言,面上上微微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掩藏了起来,并立刻跪了下磕头说道:“奴婢本是卑微之身,能得了一丝太后的照拂、皇上的天恩已是多世修来的福分,奴婢不敢再有任何念想,更不敢讨要赏赐,只盼肚里的孩儿能平平安安的诞下,以报答太后、皇上的厚爱。”
太后白了皇帝一眼,又叹了一声,让人扶起了姜倾月,拉近身边:“你别怕,这都是哀家的意思,皇上明白的!真是好孩子呀,你如此懂事,皇上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后面的日子,你就在哀家这慈寿宫里养着吧,有哀家照看着,定能给哀家生下个白白胖胖的乖孙来,到时,皇上若不重赏你,哀家第一个不答应!” 太后人老人精,见儿子有所顾虑,自然不会为了个丫头而与儿子有所争执或让儿子下不了台,极快的给自己也找了个台阶,便把之前的晋位一说顺延了八九个月,万一这姜才人生下的不是儿子,只怕别说晋位了,第一个嫌弃她的便是太后了。不过,太后亲口答应照顾孕期的姜倾月,多少也算是点儿补偿,要想在太后身边动手脚,这内庭的诸女们还真是要好好掂量掂量才行。 姜倾月自然千恩万谢,下面众人又纷纷捡着好听的话恭维了起来,只是就如太后所言,她们虽然恭维的是太后,但眼珠子总是落在了皇上身上。 已在周元的示意下与其他妃嫔一块儿归坐的凌非坐蓐针毡,好不容易盼来了太后开口:“时辰也不早了,你们这七嘴八舌的闹的哀家都不能与倾月丫头好生说话了;该回去的都回去吧,倾月丫头要静养,哀家这儿也用不着你们陪着了。” 太后都发话了,纵然对皇上不舍,众妃嫔宫眷也只得一一告退,只是最先离开的并非凌非料想的那些毫无权势、只能听命的微末宫眷,而是贵妃,随后才是淑妃。 淑仪献祥瑞的时候,贵妃作为她的姑母就并未帮腔,甚至在太后还未出言打断之前,面色就有些阴沉,似乎淑仪所准备那一套言辞,她全然不知情;随后,太后驳斥了淑仪,贵妃面色才缓和了一些,连平日里对于淑仪的袒护都不屑摆样子了,只是静观其变。随后姜倾月的喜讯,对于儿女双全的她来说,倒也能淡然处之,毕竟这**里,总归还是会有皇子、皇女不断诞下,要一个个记恨过来,还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姜倾月微末,就算真的生了皇子晋了位份,总归是越不过她贵妃去的,更何况上面还有皇后镇着,皇后同样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威胁到自己的位置。 贵妃走的干脆,淑妃略晚一步也随之而去,太后、皇帝都没再与她们多说什么;凌非瞧着情形,也赶忙紧跟着容妃一并告退,可是没想到,皇后却出言留下了她了,惹的周围正陆续告退的宫眷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只是这般待遇,凌非非但没有丝毫受用之感,只觉得忐忑不安,她忍不住猜测着这究竟是皇后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或是……皇帝周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