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藏拙（中）

    郑淑仪并未察觉凌非的窥视，进了后院绕过树影花丛，她嫉妒的望了眼用料考究、建筑精美的云深殿，就把视线停留在了已在云深殿殿门外的张氏身上。

    张氏仅仅一人，面色冷漠的望向郑淑仪等人。

    郑淑仪当然不会把张氏放在眼中，只是这中年妇人的眼神令她感觉有些厌恶——不过是个下人，也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直视。

    当郑淑仪一行行至距离张氏仅剩三丈左右时，张氏方才出声，对着郑淑仪福了一福，说道：“奴婢张景翠见过淑仪娘娘。敢问淑仪娘娘，今日进得逸云宫所谓何事？又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还是太后、皇后的懿旨？”

    张氏面上虽无不恭之色，但言语直白，直指天子与中宫，质问郑淑仪。

    郑淑仪怒极反笑，停下了脚步。不过，她却也未出言，暗示了一下身旁的彩馨，彩馨便上前一步对张氏喝道：“不过一小小逸云宫，凭淑仪娘娘的身份，内庭之中，又有哪儿是去不了的！何须为这点小事烦劳皇上！张景翠，你又是什么身份，敢用这个要挟淑仪娘娘！说大话也要着点儿边际，省的在这里贻笑大方。”

    听了彩馨的讥讽，郑淑仪带来的宫人纷纷嘲笑不已。

    张氏面色不变，等众人笑了一番后，淡淡道：“逸云宫内，淑仪娘娘大可通行无阻，只是那逸云宫的宫门口，看护的却不是我们逸云宫的护卫了。难道贵妃娘娘没与淑仪提起过吗？奴婢斗胆向淑仪娘娘进言，娘娘的手下冲撞的可是皇上设下的禁卫，娘娘还是趁早想法弥补才是，免得皇上责罚下来，令娘娘为难。”

    闻言，郑淑仪很是不屑，娇声呵斥道：“老东西！你莫拿皇上压本淑仪！皇上待本淑仪如何，这宫里没有一个人不晓得的！就算本淑仪管皇上要了这逸云宫做别院，皇上也定会许了的！可笑你们还在以那几个禁卫洋洋得意，难道以为本淑仪不知道他们是负责看管‘某些人’的吗！”

    “淑仪娘娘既然对皇上的旨意心知肚明，奴婢又听闻皇后最是贤明，熟谙女四书，并以此训示内庭，想必娘娘定不会恃宠而骄，只不知为何要公然违抗皇上的旨意？”

    郑淑仪本意不过是讥讽谨妃的身份，却又被张氏抓住了话柄。

    张氏这一番话，已经是指着淑仪的鼻子骂她不把皇帝、皇后放在眼里，是违抗圣意懿旨，这个罪名，就算淑仪胆子再大，也不敢应承下来。她气的伸出手指指着张氏，对周围手下道：“老东西，休要胡言乱语！本淑仪看你是老糊涂了！来人，把她拿下！”

    当下，便有宫人扑上前去，就要拿住张氏。

    彩馨则放声大喝道：“淑仪娘娘在此！谨妃为何到现在还不出来相见！这逸云宫的人果然从上到下都没个规矩，这些个蠢笨的婢子，还要劳烦淑仪娘娘出手调教训诫！”

    由于郑淑仪等人与云深殿殿门外的张氏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趁着对方未及跟前的间隙，张氏不退反进，说道：“规矩？莫非你们丽泽宫里，每回都是贵妃娘娘出殿恭迎淑仪不成？”

    张氏一个接连一个的屎盆子往淑仪头上扣去，淑仪本就不是个沉的住气的，这下更是火冒三丈，娇美的小脸气的铁青，恨不得亲自冲上前去给张氏一轮耳光。

    “谁敢动我的张嬷嬷！”

    就在此时，一声略带稚嫩却透着严厉的呵斥从云深殿内传了出来，令正要登上云深殿殿前台阶拿下张氏的郑淑仪手下宫婢犹豫了一下，就见，紧接着，银烛昂首走了出来，挡在了张氏身前，冷眼扫过阶下的婢子。其实，凌非亦尾随在银烛身后，一起出了云深殿，只是身材瘦小低矮、容貌平平又衣着简朴的她，并未被人注意到。

    那几个婢子遇见了银烛的眼神，便不敢再贸然往前一步了，僵在原地。

    并非银烛的眼神有多么的具备威慑力，只是被凌非刻意装扮了一番的她的出现，又加上先前那句传出来的喊话，让在场所有郑淑仪带来的人都误以为她便是谨妃。那些婢子再嚣张，也不敢公然动谨妃半根毫毛。

    倒是郑淑仪见了被误认为谨妃的银烛，心中顿时感觉恶气消去了大半。银烛模样虽然标志，但远远及不上郑淑仪的绝色。在郑淑仪眼中，银烛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这样的姿色在宫内遍地都是，毫不出彩；就连她那一身打扮，除了比婢子的装束用料做工略微好上一筹外，根本上不了台面，全然没有皇妃的雍容华贵，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入的了天子的眼呢！郑淑仪心中很是不屑，心结已解开了大半。

    这时她又联想到郑贵妃与她交代过的话，绯祥帝姬不过是皇上为了安抚凌氏旧族以及余党，借了她前朝帝姬的名号，才特封她为谨妃。原本郑淑仪并不相信，但这会儿事实却令她安心了。

    她心中最担忧的隐患去了，连带着心情都好上了几分。

    她示意把云深殿台阶下僵立的婢子招了回来，原本盛怒的面容换上了笑容，只是这伪善笑容带着轻蔑，她用高举临下的口吻出言道：“呦，这就是谨妃meimei呀！若不是在这逸云宫里见着了，本淑仪还真认不出来呢！”她放声而笑的模样，倒是更像贵妃了。

    被所有人忽视的凌非不知郑淑仪心中所想，倒是有点儿佩服郑淑仪的变脸本事，毕竟那郑淑仪能够讨得皇帝的欢心不可能仅仅依靠容貌，又在公里混的威风八面，自然不会是个愚蠢透顶之人。

    但郑淑仪依然被凌非刻意装扮出来的银烛骗了过去了，不过，与其说是凌非的法子蒙蔽了她，不如说是她自己骗过了自己——在她的心底，自然也愿意相信谨妃毫无姿色，根本不能构成对她的威胁。

    银烛的那一番架子端的倒也有模有样，她仿佛对郑淑仪的不屑毫无知觉，只是冲着郑淑仪福了一福，问道：“不知淑仪娘娘前来逸云宫有何贵干？”

    郑淑仪见她眼中的“谨妃”主动向她行礼，不由心中大快，得意的“咯咯”轻笑几声，嘴上也假意客套了起来：“本淑仪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得了闲，过来瞧瞧新来meimei。这宫里咱们姐妹年岁相仿，正好多亲近亲近，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不是。”

    银烛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她本就是个婢子，便提不上屈尊降贵，她不与郑淑仪对答，只是略微让开了一点儿身：“既然如此，请淑仪娘娘入内说话。”

    郑淑仪有些不满银烛的态度，不过见比她足足高上一品的“谨妃”，对她如此恭敬，虚荣心膨胀，自然就没深究，骄傲的昂了昂下巴，迈开金莲，摇曳着缓步进了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