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圣旨

    女人向来对八卦没有免疫力，凌非也不例外，说了后妃，自然轮到皇子们了。周氏皇帝目前有七皇子五帝姬，皇长子年及弱冠，已经被册立为太子。

    凌非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到了某一场九龙夺嫡，想皇朝的每一次更替，这些皇储皇子们都没个消停的时候，更有李世民、朱棣这样的开国皇帝的儿子，推翻兄弟、侄子抢班夺权。这周氏皇帝的子嗣，会不会也出演这么一出闹剧呢？

    当然，这不过是她一个念头间的胡思乱想罢了。她正想再对银烛旁敲侧击一下，看看有没有丝毫可以附会她揣测的线索，就听到外头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在只剩了蝉鸣的夏日午后，显得有些异样。

    凌非倒也不在意，可是银烛却停下了话头，面露疑惑的悄悄与白露对视了一眼，在白露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惊诧。

    这个动静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仔细听去，像是有许多刻意压低脚步声的人陆续进了后院。

    白露虽然看起来神色平静，但时不时的用眼角瞄着声音的方向，漏出了一丝不安；只是因午后热浪滚滚，门窗不是紧闭，就是帘子遮了严实，并不能看到外头的情形。

    她似乎有些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可是她与银烛都在凌非面前服侍，凌非没有表态，她们俩谁也不敢做主擅自离开。

    这时，张氏忽然出现在了她们身边。张氏的脚步极轻，就算快步而行也几乎不发出声响，因而直到到了近前，被声音吸引去大半注意力的银烛、白露才发现，心里不由得紧了一紧。

    好在张氏此刻没有心思注意这些，神色略带焦急的快速给凌非请了个安后，就说道：“殿下，有圣旨到。”

    凌非听到“圣旨”两字，吓的从榻上跳了起来，又思及外头纷沓的脚步声，心中“咯噔”一下，颤着声问张氏：“张嬷嬷，这……这圣旨不会是……不会是……那个……”

    张氏听到凌非的吞吞吐吐，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楞，但回转过神来，脸色刷的就白了，连忙说道：“殿下！你可别乱想！不会的！不会的！来颁旨的还是梁大官，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奴婢见他身边的小青子似乎乐呵呵的模样，该是好事才对！”

    听到张氏这么说，凌非才松了一口气。倒是银烛、白露对凌非与张氏的对话很是莫名其妙，不过她们还是本分的低着头，没表露出任何疑惑的神情。

    张氏说完，见凌非的表情缓和了，连忙招呼银烛、白露给凌非梳妆，她则匆忙的往一旁翻箱倒柜翻去了。

    凌非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任凭银烛、白露摆弄，心里琢磨着这一回圣旨是个什么内容，可是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靠谱的答案。

    很快，张氏捧着几件衣服出来了，一看到凌非头上几乎成形的双丫髻，就瞪了正在梳头的银烛一眼，小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梳这个头！”说着，把取出的衣服暂时放在了一旁，从战战兢兢的银烛手中接过了梳子，手脚利落的拆了双丫髻，挽起了极复杂的发式。

    凌非从铜镜里见了直皱眉，嚷嚷着：“张嬷嬷，平日里不都是双丫髻嘛，别弄的太复杂了，省得脖子累的慌！”

    可是这一回，张氏并没有听凌非的吩咐，双手灵巧的翻飞，很快就把凌非的一头浓密乌发梳成了个饱满的高髻，同时说道：“殿下，奴婢明白你的心思。可这会儿，且忍一忍吧。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凌非的嘴角抽了一抽。听了前半句，还当张氏知道她不喜繁复花哨，结果最后一句，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敢情张氏又以为凌非放不下前朝帝姬的架子，刻意要慢怠了周氏皇帝的圣旨呢。

    凌非也知道古人重礼，细致到了梳妆着装上，寻常做官的人家见客，都得特意换了与客人穿着相符的衣服。她心里抱怨归抱怨，但看着张氏诚恳而又焦急的模样，还是乖乖的顶着插上了大量钗簪珠花的高髻，穿上严实的素色中单，最后在外罩上了件真红地大百花孔雀纹大袖衣，只觉得满身汗珠子贴着皮肤一路滚落。

    凌非无奈的想着，要是像昨日多好，进了逸云宫一下马车，就被梁节安堵了个正着，也就免去了这一系列的麻烦；不就皇帝老儿的几句话嘛，只要不伤及她的小命，她才不会像古人这般诚惶诚恐呢。

    其实凌非并不知道，她的这一身在张氏看来已经是无奈下的极简打扮了。在凌氏皇朝末年，绯祥帝姬位高权重，又颇受两代帝王、即父兄的宠溺，按规矩，帝姬礼衣用命妇一品服，可是她的却是按了皇后规格、又参照了太子的服色而制成的，放到如今再使用，显然已是僭越；眼下她们的处境也并不适于对新朝皇帝挑衅，因此，张氏考虑再三，也只能让凌非穿了颜色相近的真红大袖衣。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其实也没过多少工夫，足见张氏的娴熟。凌非扶着张氏的胳膊走出了次间，银烛、白露则在前侧，一路打起了帘子帷幔，直到进入了云深殿的正间。

    凌非透过开启的云深殿正门往外瞟了一眼。只见毒辣的日头下，云深殿殿前乌压压的站满了人，在她的视线尽头，都没有穷尽。他们手中似乎都捧着大小不一的一物，只是盖了大红的绸子，瞧不出是什么。

    只一眼后，凌非就收回了视线，转向正明间。

    正明间中，一侧立着的正是捧着圣旨、身着官服的梁节安，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稳重而平静，仿佛三伏酷暑与阳春三月并无区别。他的身后，一边是面带惶恐、时不时焦急的看向云深殿次间方向的秋绾；当秋绾见到凌非终于出现时，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几颗汗珠随着她的微微呼吸掉落在地，又令她紧张的白了脸。梁节安身后的另一边便是小青子；小青子果然如同张氏所言，虽然并未言笑，但正色的面孔上，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如果没有梁节安在前，只怕他立刻要用那张涂了蜜的甜嘴儿上来说好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