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离开
“恰恰相反,”颜诺看着素素,平静而笃定地说道,“太后对此,只怕正是求之不得。” 从前公孙晗想要素素进宫,是为牵制韦茉凌。而与此同时,韦茉凌也可以牵制素素。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偏偏韦茉凌血崩猝死。 原本可以相互牵制的两股势力,突然去了一股,此番素素若再入宫,后/宫之中便是颜家一家独大。公孙晗会眼睁睁看着颜家坐大,从而威胁到公孙家的势力么? 答案显然是“不会”。 可,颜家并无心多争,也不想引起朝局动荡。 此番颜家故意丢一个把柄给公孙晗和慕年枫,同时cao控朝中文官势力与之相抵,使之不敢轻取颜家。两厢平衡之下,即可攘朝堂之安,又可护家宅周全。 而对公孙晗和慕年枫而言,手中掌握颜家的把柄,也就不怕颜家坐大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可是,公孙家……”素素仍心存疑虑。 公孙沧祚的野心,是昭然若揭。颜家如此**裸地故意制造把柄丢给他,难保他不会从中作梗,借机发难,不置颜家于死地步肯休。 颜诺却没有她这样的担心。他平静地看了素素一眼,淡然道:“你还没当过母亲,不会懂一个母亲的心思。等你自己当了母亲……” 说到此处,他骤然顿住,撇开脸,神色复杂莫名。 素素理解他话外之意,不由得随之缄默,心绪已飞远去。 平心而论,在她见识过的几位“母亲”中,公孙晗的确是最优秀的。 作为母亲,公孙晗慈爱公平、精明周全,隐忍内敛。另外,还是难得的有勇有谋有见地。耍得一手好筹划。 她做的一切,既使她的娘家因她而荣耀,又使她的子女因她而受惠。可是,如果有朝一日,子女的利益和娘家利益发生冲突,她会更倾向于哪一边? 颜诺觉得公孙晗更倾向于站在慕年枫一边。可素素总觉得,公孙晗的态度。还在两说…… 回府后,素素不想见百花娘子,便径自回了非无院。 颜诺去到书房,只见百花娘子手中已然攥了一副画像,正在研究。 这幅画像,原是去年正月里初卫给素素画的,正是和序旸戴着同款情侣戒作搭档的那一幅。当时初卫将画拿给颜老太看,老太太觉得好,便收藏了。方才听说他们想要素素的画像。她想起此事,于是命澜千送了过来。 看着画像中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二人,笑靥如花的模样,颜诺心头不由得闪现丝丝异样念头。 曾经初见此画时,颜老太曾对他说过,她觉得。素素和序旸有夫妻相……如今看来,是未必不可无。 他心下已然打定主意,待此间诸事安定后,他得找序旸谈一谈。 只不想,还未等他找序旸,序旸已先找了素素。 序旸是来向素素辞行的。素素婚期将至,便要嫁为人妇。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退出了。 “……这是违约金,请东家过目。”序旸从袖口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推到素素面前。 整整一万两银子。是他贷十年薪金的违约金。 素素淡淡地瞟了一眼,不接收,也不拒绝。 “你要走了。”她平静地说道。 序旸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他想,但凡素素对他有一丝在意,便或多或少能察觉到一丝,他对她,不同于普通东家和掌柜关系的情谊。 但,素素的平静,使他绝望。 他不由的在心下自嘲,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想起从前,他还不知素素就是“素娘”时,他对她是那么的鄙斥和藐视。 他说他喜欢在屋顶看星空,她说她也喜欢看星空。他便觉得,她是在附和他,投他所好。甚至,当初卫让他们戴上情侣戒画像时,他也满心以为是素素想和他一起入画才编造的借口。 如今看来,当时他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和可笑! 她的眼,根本就没看见他。在她心里,也没有他的位置。反而是他,沉浸于对她的暗恋,情不自已,越陷陷越深…… “还会回来吗?”素素蓦然又问道。 序旸提出离开,是她早就考虑过的情况。毕竟,以他的才能,当一个区区掌柜,确实是屈才了。所以,当真正面对今日场面时,她能做到坦然从容。 而她之所以有此一问,一则,她看重序旸,非常看重;再则,她有自信,除非序旸是打算自己另开门庭,否则,在她这里,便是他发挥自己才能的最佳平台。 序旸闻言,惊愕片刻,微微垂眸。 慎重考虑后,仍是摇了摇头。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做到如此卑微,在她嫁人后,仍死心塌地地守护着她。 “我明白了。”素素点头,将银票重又推回到他面前。 “这些年,多亏有你。这笔银子,便算作遣散费,还望你不要拒绝。” 顿一了一顿,她又接着说道:“其他福利,便依离职员工待遇条款中最高规格享有。” 是所谓,好聚好散。 毕竟,序旸一直是她倚重的人才。 序旸无异议,垂着眼睑轻轻点了点头,默然未说一语。心下却是叹惋,“你什么都不明白”。 采枝送他出门,临别了,也是深深一叹。 毕竟,这么多年相处,共同经历那么多患难与喜悦。他们之间的情谊,已不亚于亲人。 如今就要各奔东西,从此天涯陌路不相逢……怎能叫人不惆怅? “傻丫头,小小年纪叹什么气?瞧这眉头皱的,好像苦大仇深似的,”序旸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唇角一勾,绽开一抹和煦清淡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采枝面前表现出他年纪比她大的特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他的真性情。 采枝顿时怔愣住。 仿佛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一直喊她“枝姐”的人,其实不仅年纪比她大。他的一切行事和谋略,都比她们更周全,更细腻。也更迅速。 这些年,在外支持、支撑素素的人。实际上一直都是他。 她很彷徨,他走了,素素怎么办? “不走不行么?”她不由的问道。 序旸微微摇了摇头,泯然一笑,拍了拍她肩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我走了,还有你,你一样能护素娘周全。”
他想了想,又从胸口衣袋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采枝手里。 “找个合适的时机,替我转交给素娘。” 有些话,他无法亲口对素素说,便只能化作漆黑笔墨,寄于方寸信笺上。 但愿素素能原谅他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 采枝接了信,目送他走出府门。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其实,我也要走了。” 低微的一声叹息,出自她口,几不可闻。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提步回转非无院,面色沉静似若无其事。 回到非无院。只觉院子里突然显得异常热闹。人来人往的,笑语声、祝颂声不歇。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日偏西山,夕阳斜照。 红霞满天际,是到了给新嫁娘梳妆打扮的时候…… 她拢起心头上茵茵的愁绪,勉力扬开脸蛋笑了笑,提步进屋去找素素。 素素正在沐浴,由八名宫里来的嬷嬷和十六名宫女伺候着。 眼见一时半会她是近不得素素身,采枝索性只叫人递口信给素素,她则先回了自己的屋。 耳中听着院里纷繁嘈杂的声音,手里捏着序旸要她转交的信,她只觉一阵接一阵的烦闷涌上心头。 合适的时机……合适……何谓“合适”?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灯火的光芒胜过星月的清辉时,素素的大婚妆容才终于梳妆完毕。 素素让人来请采枝。 直到这时,采枝才终于得以格开一众宫里来的架势十足、趾高气扬的侍婢,近身靠近素素,说贴心话。 素素挽着她坐下,面色沉静,眼底一派波澜不兴。 “你不能随我入宫。”素素直言道。 这一次,采枝并不坚持她的忠诚,毫无异议地听从素素的话,无声地点了点头。 素素骤然握紧她双手,贴在她耳边,小声地将茗妍和容宽的事说给她听。末了,吩咐她:“带容宽走,去田庄等我。” 方才趁嬷嬷们给她上妆时,她闭目养神,看到了一些事。 她看到,茗妍为了再嫁豪门,亲手溺毙容宽…… 只这一节,她并未对采枝明说。 听说茗妍已携子闯进京城,并欲替素素出嫁,采枝震惊得半晌不能言语。讷讷地点头应下,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凉风一吹,这才惊觉,后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不由的全身一颤。 脑子一个激灵,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素素让她带容宽去田庄,等她…… 事不宜迟! 她立即整清心绪,依着素素给她的指点,趁人不备,溜进茗妍的院子,进了容宽的房间。 容宽正在睡觉,茗妍不知去了哪儿,乳娘和丫鬟也都不在。 采枝微微撩开襁褓瞧了一眼。这孩子容貌长得俊俏,眉宇鼻梁都像极了他的父亲。 是个可爱的孩子。 然而,当下时节,她也没多的心思欣赏。取出银针扎住孩子声xue,防止他哭出声,立时便抱起他,沿着素素告诉她的路线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