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柳青
二奉上~~ * 程轲若向萧氏赔罪，便是承认当年父亲做法是错误。所以，即便他心里明白父亲确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萧姨母，也不能来找颜府人。 颜老太不舍他为难，自不会去联络他。二家关系转折点就此再度搁浅。 “他爹去世后，我听说他生活不大如意，曾让老罗给他送钱财银子去。只他一门心思觉得愧疚，说什么不肯收。后来倒听人说他来找过你爹，只是街口远远朝咱家府门看了一眼，便又折回去了。却不知是为什么缘故。” 颜老太说着，颇为唏嘘。不自觉又想起年少时，她与窦氏一处绣花、扑蝶欢笑场景。 素素也随之感慨。为着“为逝者晦”之故，恐怕终其一生，老太太都不可能得到来自程府道歉。 “可他心里到底是记着这份情义！”颜老太突然激动起来，便抓着素素手，厉声说：“若非如此，他怎会自请先锋，单枪匹马怒斩敌首三百？他是要为给你报仇啊！” 素素惊愕。 从前程轲于她而言，就是一个了无瓜葛路人甲，她哪里会意他是什么心思，他做什么又是为什么目？ 今日听颜老太一番话，她却不得不想，看来两家都早有心思破冰，只是一直找不到好契机。 可见，四月初那次游而学之聚会，大伙儿皆极力主张她去，倒不是为择婿，而是为了让她与娉婷结识。 大人不出面，只让两个不知前情女儿作代表。不经意捅破窗户纸，消除两家之间隔阂。娉婷是程家人，她是颜家人。她们二人交好。可不就是颜、程两家交好么？ 用罢晚膳，同离开颜老太屋，素素问颜诺：“你怎确定我和娉婷一定会成为朋友？” 颜诺哈哈大笑，得意道：“知女莫若父。” 素素不屑嗤笑一句“得瑟”，自回非无院。 转眼已至六月初五日，颜亦欢生辰。 当初颜诺意思是，既要彻底给她换一个身份，自然连生辰日期也得改。素素觉得无所谓，便就此定下六月初五为颜亦欢生身之日。 颜老太和颜诺很默契地选择不办生辰宴，因为考虑到素素没有多少朋友。举办宴会反而会突显冷清。 素素乐得清闲，刚好可以不见韦茉凌——京城之内，但凡哪家千金、女郎生辰。她必会到贺。收了娉婷送来礼物，还了回礼，一家人围坐一桌吃一碗长寿面，生辰便轻轻揭过。 到了六月上，抄经一事便不好再拖延。 初十日又到沐休之期。素素把誊好拿给初卫，请他代为送去萧府交给舅婆母齐氏。 “大姐何不与我同去？”初卫失落地问她。自打出府玩过，方知府外天地之大、事物之有趣，因而他总想寻机带素素也出去见识见识。 素素笑道：“若咱们都出门，谁陪老祖宗解闷儿？” 初卫想想也是，承诺自己早去早回。兴冲冲地去了萧府。 颜老太听说素素不去萧府，稍微想了想，便知其中原委。不免为她心觉不平。劝她说：“……你原不必拘束自己至此，左右咱们颜府也不怕他杨家人无理取闹。” 她只道素素之所以不亲去萧府，是因为顾忌萧亿安妻子杨氏。 杨氏闺名柳青，正是左贵妃杨柳依庶妹，杨维荣、杨倩小姑。 京城已有风言说。花花大少“杨太保”魂儿，被个天仙勾走了。成日介魂不守舍。要找出这个“天仙”。 看来萧亿安还是把田庄里发生事跟老太太说了。素素暗忖着，笑了笑，回她：“老祖宗说是，于情于理，咱们都占着上风，才不怕他杨家作怪。” 颜老太附声赞同，转而又问：“你既知晓，怎地不随卫哥儿同去？” “咱们不怕姓杨，可小杨氏丈夫是欢儿表堂伯呀。”素素温婉地说：“表堂伯原是好心助欢儿结交朋友。出了此番插曲，纯属意外，他已然忧心不安，我怎好再让他家宅不宁？” 言下之意，如果颜家和杨家斗起来，不好过是萧家。她不怕杨家人，而是不想让夹中间萧家父子两边难做人。 萧家，毕竟是老太太娘家、颜诺外家。 “她敢！”颜老太恨恨地说着，鼻孔里冷哼。 她指人，便是杨柳青。 素素却不激动，依然平静，说：“她敢不敢，倒两说。可咱们不能凭白把已经占着道理让出去，您说是不？” 颜老太闻言，垂眸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方抬眼看素素，目光中掩饰不住赞许之色。“你是个通透！老婆子我老了，倒不如你想得周全。” “祖母一点儿也不老，还能陪素素逛园子赏花儿呢！”素素巧笑说着，为她拢了拢盖膝盖上毯子，推她出门散步。 看着满园姹紫嫣红各有不同风姿，素素心思忽飘远去。 其实杨氏并非萧亿安原配，而是继室。 萧亿安原配乃萧哲生母姜氏，生萧哲时血崩而死。萧亿安念妻情深，为妻守身不肯再娶，一度成为忠义典范，广受妇女推崇。 某次，初初长成杨柳青到姐夫——太子慕藉宫里看望jiejie，恰巧听到妇人们谈起这位才华横溢、英俊儒雅、痴情念旧“榜眼郎”。情心初萌她，单凭耳听之言，便深深地爱上了萧亿安。回家便对老爹杨鸿筹说，她要嫁给这个萧亿安，哪怕只是继室填房也无所谓。 杨柳青是杨鸿筹到三十七岁上才得女儿，可谓中年得女，一直视为掌上明珠。打小宠着惯着，倒把她养出这么个骄纵脾气。 若是旁事，杨鸿筹肯定会想方设法实现她心愿。唯独这桩婚姻，宝贝女儿明显吃了大亏，他哪里舍得？因此死活不肯点头。 可杨柳青铁了心要嫁萧亿安，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惜以死相逼。后，杨鸿筹拗不过她，只好舍了老脸，亲自到萧家找萧晟提亲。 萧晟听了杨家闺女这闹腾法，坐立不安，赶紧找儿子商议大计。 萧亿安不同意娶她，毕竟二人年纪相差十一岁，着实悬殊了些。而且，杨柳青是这种性子，也不适合他。 此时距姜氏去世已经七年多。七岁萧哲已然懂了点意思，便劝自家爹说：“爹爹，您就娶了杨家jiejie吧，哲儿也想要个母亲，为哲儿做衣裳、做鞋袜……” 这话被杨鸿筹听了去，回家告诉女儿，嫁到萧府，就要受这个拖油瓶使唤。哪知杨柳青听后，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抄起针线，连夜做了一双袜子，第二天一早托人送到萧府给萧哲。 看着针脚不齐、大小不一两只袜子，萧亿安终究是被感动了。勇敢地承担起一个男人责任，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杨柳青为妻。 这便是杨柳青和萧亿安爱情故事。 二人结合，当年曾引一番轰动，为人们津津乐道。以致这么多年过去了，茶馆说书先生依旧不能忘记这点题材，时常拿出来说说，仍能引来满堂彩。 早前世，素素便从采枝口中听说了这项坊间趣谈。当时她只觉得，杨柳青其人纵然脾气火爆、性格张扬，不能否认是，她是一个敢爱敢恨奇女子。 初来这一世，当得知萧亿安是自己表堂伯，素素曾一度庆幸，期望有机会与这位“奇女子”结交。 只可惜后来由于种种意外，她始终没机会得见杨柳青。 到现今，原本她可以借送经一事，去萧府会会杨柳青。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登徒浪子杨维荣，搅得她不得不和杨氏站到对立面，无法亲近。 “……就是她害得安哥儿仕途不顺！” 颜老太兀然又恨恨地怨了一句，吓了素素一跳，忙收回心思，问她怎么了。老太太却不再言语，只是面色阴沉得可怕。 她不想说，素素也不好多问。又陪她逛了会儿，眼见天色阴郁，似要下雨，便回转屋内。说了些话，告辞回非无院。 她前脚踏进门槛，后脚青天白日豆大雨点儿就掉了下来。疾赤疾赤，似要把地砸出窟窿。 不过，夏天雨来得，去得也。个把时辰后，便又重出了太阳。 初卫回府，稍回来一些玉器玩意儿，说是表堂婶让带给素素玩儿。 素素面上不推诿半句，只是才见他出了院门，这厢立即让玉葵找箱子，把东西都装起来，封上条子，搁偏僻角落放着不许动。 “这伯夫人也真是……”忙完了，芙菱忍不住嘀咕道。 只不等她多话，玉葵已然干咳着止住她话头。眼神怨怼地看她，直恼那天她自顾玩，没有心陪女郎身边，害女郎招此无妄之灾。“你还有脸说腔！” 芙菱讪讪地吐了吐舌头，自知理亏，不再多言。 素素不理她们讲话，自顾到园子里看雨后鲜花。 “世间女子便如这满园秀色，迭迭何其多。偶尔出一朵奇葩，又有何奇？” 捻过一朵玉簪花，凑鼻尖嗅了嗅，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