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逢
早饭后，岙青便亲来领人去拜见其继母。楚辰晖对他这种得不太合礼数的行为有些皱眉，却也不知可否，顾菲菲则是压根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者说她完全没有拜见的自觉，被人领着，倒觉得妥帖周到。 谷中林木丰茂，暖湿的气候下绿树红花都在盛放，宛若夏一般绚烂，岙青只带了两个下人，楚辰晖和顾菲菲一个人也没带，五人同行，两个下人自觉站到了后头，楚辰晖和顾菲菲居中，岙青略领先一步，在前引路。 “这里的花木好漂亮啊” 一簇簇半人高的矮木，上面的红花靡艳，绯色如火，花朵约有碗口大，花瓣肥厚，金黄色的花蕊随风轻颤，斑斓的彩蝶停伫花间，也有蜂子嗡嗡，却只闻声不见影踪。 岙青一笑，并不答言。 “不过是红花而已，你没见过吗？”楚辰晖撇嘴。 顾菲菲瞪了他一眼，自己就是乡巴佬进城没见识，不行啊不懂得什么叫做客话，不懂得什么叫做寒暄的人没资格鄙视自己 “前面就是父亲和继母的居所了。”岙青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房舍，提点道，“自弟弟去后，继母脾气有些大，还望菲菲多加包容。” 脾气有些大，可以理解，丧子之痛未过，又怀了孕，怀孕妇人多是有些脾气的，不过，她怀的这个孩子是谁的啊？ 谷主和谷主夫人可是真正的老夫少妻，且……想到山洞中所见的那一幕，顾菲菲坏笑，说不定这孩子还是谈立迁的呐 “哐当”一声响从房中传来，已经走到门口的几人停下脚步，顾菲菲抬眼去看岙青，岙青面色略紧，轻声道：“我先进去看看” “休想把我的女儿嫁给那等样人” 未等岙青上前，一声厉喝传出，争吵之音无遮无挡地钻入耳中，岙青在门口止住脚步，一时进退不得，几人敛气静默。 “那胡安是什么人，匹夫草莽，农人出，白得了一武艺，却不知奋进，在战场上当了逃兵不说，娶了一个卖烧饼的女儿，那是什么教养？那鲍永鑫，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孤儿出，父母不详，一武功，不得其师傅真传，所谓医术，也是普通，就那等样人，竟然还想要娶我的女儿，做梦” 又一个茶盏落地，响声脆亮。 “他玷污了我的女儿，便用命来还，那腹中胎儿，趁着时候早，打掉才是正经。我的女儿，便是个疯子，也当嫁与王侯，他想要做我女婿，下辈子趁早投个好胎” 顾菲菲听得这般粗俗话语，眉心微蹙，怎么也无法把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个柔美又坚韧的谷主夫人与这些话联系在一起，她竟然这么注重门第份吗？ 一时震惊，一时失望，一时觉得沧澜可怜，一时觉得鲍永鑫可怜，顾菲菲原来虽讨厌鲍永鑫那种“不嫌弃”的态度，后来倒也觉得这两人作对也不错，医生病人，也算最佳夫妻档了，现在听得有人强烈反对，她倒是更赞同了。 “谁在外面？”谷主突然暴起一声，隐含怒气恼意。 岙青闻言上前一步，扬声道：“父亲，我领贵客过来拜见母亲。” “贵客，什么贵客，穷乡僻壤跑出来的人物也配称得上贵客？让他给我滚”谷主夫人声音高亢，尖锐得几乎刺破屋顶。 “消消气，你不愿意见就不见了，养好体才是正经。”谷主劝了一句，语气不见柔和，却也并不是对其发怒的意思。 岙青冲着顾菲菲和楚辰晖尴尬一笑，也没有解释什么，顺势应了一声退回，领着两人离开，走了一段距离才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继母口中骂的应该是鲍永鑫，不是你们……” “我知道，我们可不是‘他’。”顾菲菲俏皮一笑，笑过之后又问，“你是怎么看鲍永鑫的？” 岙青含糊应了几句，只道“看父亲和继母的意思吧”，并无赞同支持之意。 顾菲菲略感失望，对她来说，份地位这种东西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她也不会喊着什么面前人人平等，鼓励那种一步登天的两个阶层的联姻，只是，面对现实，那个宛若大家小姐一般柔美端庄，仿佛永远不会高声说话的人竟然如此激烈地反对……还是她把事想得太简单了吗？ 跟岙青告辞之后，顾菲菲去看了沧澜，因为谷中的人比较多，沧澜又显得有些胆小怯懦，在自己的闺房中，一群丫鬟婆子守在外面，她像是个真正的闺阁小姐一样待在房间里，一步不出。 “jiejie”见到顾菲菲，她的眼神中才有了些灵活的色彩，拉着顾菲菲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问，“jiejie，夫君呢？我要夫君，她们坏，不让我见夫君。” 何止是不让见，你可知道，你母亲想要鲍永鑫死，想要你腹中的孩子死，若是你这会儿是清醒的，你会怎么选择？是跟你的母亲一样，还是克服世俗的门第之间，选择鲍永鑫这个“不嫌弃”你的人？ 拍着沧澜的手背，她的手心暖暖的，握在手里的时候仿佛握住了一个小火炉，暖得都有些出汗，微微笑着，对着那样信任而依赖的目光，突然想要为她做点儿什么，若是她能够清醒的话…… “咱们来玩儿一个游戏，我数一二三，然后不许说话不许动，谁先说话谁先动谁就输了。”顾菲菲悄声说着，这悄声的音量恰好可以让边的那些丫鬟们听到。 顾菲菲的外表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儿，丫鬟们不知实，也没有防范的意思，听得不是什么危险的游戏，又见小姐兴高采烈地拍手应诺，便默许了两人的游戏。 “好，一二三”顾菲菲说完“三”的时候做了一个把手放在沧澜额上的动作。 沧澜抬起眼帘努力地往上看了一眼，满眼的不解，却也没有说话没有乱动。 顾菲菲闭上了眼，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感查沧澜的精神力。像沧澜这种况，可以说是受到太大的刺激遗忘了以前，又或者是乡下人常说的那样“烧坏了脑子”，但是在这个玄幻的世界，谁知道是不是一种精神力紊乱呢？ 汇聚成一线的精神力仿佛幻化出了调皮的手指，一勾一勾地把沧澜那乱麻一样的精神力捋顺，这个过程很慢，慢到顾菲菲觉得不耐烦，怎么会那么乱呢？ “这是做什么呢？”帘子掀开，谷主夫人走入，看到屋中一动不动的两个人，皱了皱眉。 一个丫鬟恭敬地上前回话：“顾小姐在跟小姐做游戏呐，不许动不许说话，否则便输了。” 夫人脸上有了一丝恼意：“这是什么游戏？神医要来了，都给我散了” 女儿就是傻了，也不容人这样耍着玩儿的 “什么顾小姐不顾小姐的，赶紧带出去，别在这儿招着小姐闹”谷主夫人厌烦地挥挥手，两旁的婆子护着她高耸的肚子，丫鬟迭声应着，打断了顾菲菲的“治疗”，客客气气却不容置疑地把她请了出去。 顾菲菲看了谷主夫人一眼，她不认识她，又因为种种原因心不好，需要迁怒，可以理解。哄了沧澜两句，沧澜“jiejie”“jiejie”不停嘴地叫着，听得谷主夫人愈发恼火，这是哪门子的“jiejie”。 但看着沧澜高兴，也不好发怒，免得高声惊到了她，便只黑着脸“请”了顾菲菲出门作罢。 “神医，好久不见了”见到门口的神医和药童，顾菲菲自顾自地行了个礼，神医皱着眉半天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模样灵秀的小姑娘，最终还是丫鬟催促，这才进了房间。 走出来，一眼便见到那个含笑立在回廊下的南阳。 “顾小姐，好久未见了”南阳愣了一下，略有惊喜之色，抛开了刚才还在说笑的小丫鬟，上前跟顾菲菲说话。 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对着南阳还是一脸笑意融融，对着顾菲菲便是十月寒冬飘雪，擦而过的时候狠狠瞪了顾菲菲一眼，然后又对着南阳掩唇笑了一下，这才施然离开。 无辜受累，顾菲菲绕着南阳转了两圈，嘴里啧啧出声：“祸水啊祸水，我怎么在哪儿都能够碰见你，说吧，你主子这回又让你做什么坏事了？” 南阳摸摸鼻子，笑得无奈：“仙子误会了，这回可真是凑巧。” “凑巧，我可不信”顾菲菲摇摇头，“我们昨天才到的，你们今天就来，这前后脚也赶得太紧了吧” “可不就是凑巧么？神医是谷主亲自去请来的，我么，一来是护送神医来此，二来则是为了……”南阳笑容微敛，“仙子可知道，有一颗鲛人泪便是在谷主夫人的手中，我不过是为了此物而来，却与仙子偶遇罢了。” 是吗？顾菲菲眼珠乱转，并不十分相信。 “我原还苦恼如何得到鲛人泪，但见到了仙子，我就不愁了，仙子可是还欠我一颗鲛人泪呐”南阳狡猾地提起旧约，笑着问，“仙子一诺，可值千金，我就静等着仙子应诺了” 起死回生的鲛人泪……眼中划过一抹贪色，顾菲菲到底是凡人，学不来无无求的仙人风度，佯作为难：“真的在谷主夫人的手中吗？我和沧澜的关系那么好，怎么能够对谷主夫人下手呢？” 南阳笑而不语，仿佛已经看穿了顾菲菲借此抬高价钱的目的。顾菲菲一个人唱不下去，最后自说自话地找了台阶，说：“罢了，谁让我已经先应了你呢，说来也只好对不住沧澜了。” “仙子诚信，南阳佩服。”南阳笑容绽开，露出白花花的牙齿，诚信吗？未必眼中精光一闪，只看谁更棋高一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