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屏风
白云观离瑞京的距离并不算远，快马的话，一个时辰也就到了。皇家的队伍自然是不能够太快，春游一样缓缓行来，一大队人，前头的已经离城十里了，后头还有好多人没出城门。 队伍中间层层保护着的是皇帝的御驾，十六匹马拉着，犹若一个房间大的车上并不只是坐着皇上一个，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就知道，几个惯常跟皇上谈得来的大臣也都在车中。自然，也少不了端茶添水的宫人。 属于楚王的马车排在队伍中间比较靠前的位置，如今，车上就卫兰和一个小厮在。 “……我早就说了，王爷并不是那么重视小王爷，你看看，昨天才出的事，这会儿他就能够到圣上面前欢笑了，除了事后那一会儿责骂了下人，其他的问都没有问一句，真不知道小王爷是不是他亲生的……” 没有了故做的亲切笑容，卫兰此时的表情真实而干净，明快的愉悦似乎透过眉梢眼角流露出来，根本不需要多余的笑容来表示。 小厮模样清秀，却不出彩，坐在卫兰的旁边，很容易就成了一片绿叶，还是毫不显眼的那一片。 “不管怎么说，公子那么做，也有些太莽撞了吧，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口气中有着担忧，脸上也带了出来，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 卫兰满不在乎地笑笑，“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跟我没有关系，谁知道那个疯女人是怎么出来的？我只不过是给她指了条路而已，算得上什么？说起来，倒是我被吓了一跳，黑咕隆咚地，猛地冒出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来，真是吓人。” 王府中的事情总是不明不白的，像是小王爷，卫兰是绝对不相信那样一个冷漠的小孩儿会因为争宠心杀死自己的弟弟，但为什么这个传言传得人人都信呢？他不相信王爷不知道，但是为什么王爷不想办法阻止呢？ 至于昨天，他倒是承认，自己一直看不惯那个小孩儿很久了，不就是出生好么，有什么可傲的，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真是很想让人好好教训一顿啊！ 不过，他倒没有想闹出什么人命来，最初也只是想要吓吓人而已，再说，他也很好奇到底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 看到自家小厮还想再说什么，卫兰揽着他的肩膀说：“得了，南谨，我有分寸的。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也就不用这么在意了。要我说，哥哥给你起的这个名字还真是合适，什么时候你都是谨慎得过分。”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弟弟太不谨慎！南谨在心里吐槽，深感自己的责任重大，要把这样一个万事不拘的主子引到正路上来，实在是“路阻且长”。 南谨叹了口气，总算不再说什么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没用，现在么……“那个十二美人屏风就在小王爷的房里，不太好替换，最近一段时间，小王爷对房间看得更严，就算去听课，也不忘让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房间，主子，你说，会不会是小王爷发现什么了？” “不会吧，他能够发现什么啊？不过一个小孩子罢了，要我说，你就直接找管事的给他房间换个屏风就成了，换季的时候，换个摆设都是很正常的，何必那么拘泥，非要偷偷地换走。我看小王爷也并不喜欢那些美人图，对那个屏风估计也没什么爱好，只是王爷让摆上，这才摆上的，不然，估计他很乐意你帮他换掉那个屏风。” 卫兰松开手，把一直放在冰盆上的银色酒壶拿了下来，对着壶嘴喝了一口，松了松衣领，“这天气，还真是热。” 就是王爷让摆的才麻烦啊！南谨一边吐槽，一边拿起一旁的扇子给卫兰扇着，卫兰半眯了眼睛靠着凉枕享受着，语气多少正经了一些，“就这样吧，你去找人换，若是王爷问起来了，只管推到我头上就是了，就算有什么，东西已经拿出来了，咱们走不就成了，都拖了这么久……挺腻歪人的。” 看着神态中完全没有半分文雅之气的主子，南谨无奈地应声点头，这么久都装成那样一个文静的模样，一定很累了吧！ 一队人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来到白云观，观里早就收拾了消息，提前清了清场，由观主亲自接驾，安排住下，晚间的时候，圣上的夜宴正式开始，欢声笑语的热闹中，没有人留意卫兰公子身边一个小厮悄悄离开了白云观。 同样的时间，王府之中很是清冷。 因为医嘱，小孩儿暂时不能说话，虽然他平时说的话也不多，但这和自己不说话不一样。 萧让贴心地让下头的侍女做事都加了小心，务必不要惹得小王爷不高兴。 其实，这句话说不说也都一样，小王爷喜欢清静是出了名的，只要在他面前，保持安静，总是对的。 府里规矩大，真的犯了错，打板子都是实打实的，二十板子足以把一个人的腿打残了，哪个侍女都不想领教，别的不说，脱了衣服在众目睽睽下被打板子，那脸上首先过不去。 一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小孩儿就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去，把那幅贴身藏着的画挂出来，因为暂时不能说话，便只是看着，那样的目光，实在有些渗人。 养伤的日子其实很快，内服外敷的药都是上好的，萧让这回加倍小心，小心得都有些草木皆兵了，抓药熬药根本不假他人之手，全都是他自己来，弄得自己劳神劳力，五天的时间活活瘦了一圈，眼睛下的青色都是可以看见的。 “行了，你也好好歇歇吧！” 等到小孩儿终于能说话了，看着萧让那幅疲倦的神色也有些感触，这人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萧让笑笑，说：“哪能就这样歇了，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呐。” 小王爷脖颈上的青痕已经褪下大半，只留下几个指印，上了绿色的药膏，看着古怪。 “小王爷说要找个教武功的师傅，萧让觉得小王爷要学的应该不是那种粗浅功夫，便仔细问了，侍卫里头也有会一些的，但是谈不上高明，若是找那些江湖上的人，萧让现在还没有什么门路，且，这件事情，要不要问一下王爷呢？不然咱们这样做，万一被人当做招揽江湖人士，就不太好了。” “嗯。”小孩儿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父王的许多顾忌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不要跟有实权的大臣交好，最好跟那些大臣都不熟悉。不要招揽会武功的，这里指的是武功高的那种，不然万一被人怀疑豢养死士什么的就不好了，再往大了说，就要问一个“其心可诛”了。 要求不能够马上达成，对习惯了万事如意的小王爷来说本来应该算是一个挫折，但因为有了画的事情，挫折这种事，磨着磨着就习惯了，顶多是有些失落罢了。 明明小王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乌黑的眸中似乎也没有什么波动，但那微微低下的头，还是让萧让感觉到了那种失望的情绪。 “要不，找个武功好点儿的侍卫，先打打基础，不管怎样高明的功夫，最初的底子总要打好才是，小王爷先打底子，以后遇到好的师傅了，再学也来得及。”萧让安慰地提议，他没有练过武功，自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所谓的打底子，并不是可以乱来的，若是被那些粗浅的功夫害了，有可能耽误了良才美玉。 小孩儿对这些也不甚了了，小王爷的身份注定了他以后会成为王爷，用不上什么功夫，这次只是突发奇想罢了，听了这个建议，便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那就先找一个吧！” 有了这一句话，萧让立刻找好了人，是个名唤百里侗的，身材高大，肌rou结实，面庞铁黑，不怎么出彩的侍卫服饰穿在他身上，平白精神了几分，目光明亮，看着也是个直爽性子的汉子。 王爷去了白云观伴驾，王府中没人看管，小孩儿也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每日的功课依旧那么多，现在找了教武功的师傅，也只能够更早一些起床，挤出清晨的时间来学习，头一次学武功，小孩儿很是认真，每天晚上都要屏退了众人自己练一会儿。 小孩儿这样忙，自然没有工夫留意房里的屏风什么时候换了，而萧让虽然注意到了，但是管家那里给出的理由也是现成的，说那屏风老旧，要拿去修理一下。 这也很正常，就是画，日子长了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要拿去重新装裱，更何况这种带画的屏风，万一褪色了什么的，也是需要适时去修理的。 屏风就这么换了，在两个人都没上心的情况下换掉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风清月明，圆圆的月亮好像皎洁的白玉盘，清冷的光辉照耀着街上数不清的明灯，造型各异的花灯都挂了出来，年轻的男子作诗猜谜，以遥月寄托情思，年轻的女子提着花灯追逐着河中的月影，也有聚在一起赏月聚会的，不分老幼，在这一日都纵情欢乐，整个瑞京，夜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