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算计,挑拨
两拨兵分两路的人的思路,诡异地交织在了一起。 但更诡异的是,安也想到了这一处。 她正坐在肮脏的储藏室里,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方宁叔坐在她对面,点着一支烟,正在观察着安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问: “你干嘛呢?写圆周率做什么?” 安停下了手,望着自己沾了灰的手指,看了半晌,才说: “我习惯了。” 方宁叔吸了一口烟,顺手揉了揉鼻子,说: “你跟我徒弟呆久了也变成悲观主义者了?话说悲观主义者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可爱。” 安抬眼望了方宁叔一眼,说: “你没必要总看着我,真的,我逃不了的。” 方宁叔用一只胳膊垫在桌子上,支着脸颊,说: “我倒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我的宝贝徒弟。他是个脑子拎不大清楚的家伙,要是真的来救你的话,这林家旅馆不就保不住了吗?” 安伸手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似笑非笑地说: “郭品骥跟我说过这个机关的原理。这是个死机关。我是走不出去的。” 方宁叔笑嘻嘻地说: “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坐在这儿是在琢磨些什么。你是在想怎么逃跑吧?别告诉我你没有这么想过哦?” 安苦笑着扬了扬自己的胳膊,说: “我的胳膊已经没有知觉了,动和不动没什么意义。照这样下去,我这条胳膊也只有报废的份儿了。” 方宁叔抽着烟笑着说: “别说是胳膊报废了,你这条命也只能交代在这儿了,没办法。虽然你是我徒弟媳妇,我也挺喜欢你的,可这也没办法。” 安没接话,她仰头望着吊着自己胳膊的、一直连接到天花板的铁链子,想起了郭品骥曾对她开玩笑一般说起的话: “小安啊。我告诉你,你手上的这个机关可是个好东西,只要你的手从里面一解放出来,这座旅馆就会变成一片废墟哦~所以说你不要想着逃跑,就算你那个很会开锁的朋友、那个小可爱跑到这里来,也不要想着叫她帮你打开,不然的话……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哟~你也不想你的好朋友跟着你一起灰飞烟灭吧?” 安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问郭品骥的: “那我就一辈子被吊在这儿?直到死?” 郭品骥笑呵呵地摆摆手,说: “怎么会?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这么悲观。游戏还怎么玩下去呢?小安。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呢。我这个人。秉承的原则一向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是肯定给你留了后路的,关键就看你了。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做一只称职的、想要从猫的爪子下逃跑的小老鼠吧~” 回到现实中,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环视了一圈布满了灰尘和杂物的房间,这里面有不少东西,如果安不想活了,随便哪个东西就能要了她的命,但是她清楚,假如自己寻死的话。修和木梨子他们可能就在劫难逃了。 安很明确自己在郭品骥心目中的地位,就是一个游戏道具,倘若这个“道具”寻了死,整个游戏便都失去了价值。那其他的游戏参与者呢? 安丝毫不怀疑郭品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九公寓的爆炸案他都能制造出来,在这座山中的一座小旅馆制造一起爆炸案。又有什么难的呢? 她望向自己悬挂在半空中的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宁叔玩着手上的刀片,瞟了一眼安,说: “你说说看,今天晚上你打算让你的哪两个小伙伴消失?” 安把视线对准了方宁叔,反问: “我还有选择权吗?” 方宁叔把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刀锋上,白色的刀刃反光映到了方宁叔的眼睑上,显得格外诡异。 他用手指夹起刀片,玩了几个花里胡哨的花样,才说: “当然,作为我徒弟的媳妇,方宁叔可以给你一个福利。” 安的手指又在地上画了两个数字,便停住了手,表情淡定道: “让他们消失的意思,也就是说不让他们死,仅仅是从这个旅馆里消失而已,对吗?” 方宁叔继续玩着刀片,答道: “嗯,老大只是说叫他们消失,没说别的。怎么着?” 安望着地面上自己用手指写下的字迹,语速极快、一点儿不带停顿地说: “那就好,让他们消失,并不是说叫他们死。这样就好办了,这也是郭品骥给我们留出来的可以变通的空间。就这一点来说他没有骗人。他的确有给我们留后路,只是要我们自己发现而已……只要他们不死就好办了……” 方宁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默默地看着安的手指在地上有节奏地划动着,同时伴随的还有她悦耳镇定的声音: “他们既然要消失,就是消失在旅馆中,这里和蓝马山庄不同,没有什么密道,既然如此……方宁叔,你应该知道这山里有些别的道路吧,我听夏绵说过,老板娘曾经和他们提起过,这里通向外界的只有一条路,就是那条桥,但是,山中还有许多熟悉路的驴友才能找到的景点,只不过……比较危险。我想你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在到达这个地方之前,大概也对这里的地形有一定了解吧。” 方宁叔简短地嗯了一声,听安继续侃侃而谈: “你熟悉的话就好办了,我觉得,按照他们现在温和缓慢的调查进度,今晚之前是不可能得出结果的。如果你要让我选择今天晚上被带走的人的话,我选择江瓷和龙炽。” 方宁叔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哦?为什么?” 安的回答是: “龙炽性格急,不大适合进行这样的调查,江瓷也有同样的问题,况且现在没有尸体,他们要调查的是十五年之前的案件,江瓷的专业知识是用不上的,所以你可以把他们俩带到那些人迹罕至的景点去。不要杀他们。郭品骥的要求是叫他们消失就好。假如你和郭品骥真的要杀他们的话,就等到三天后他们没破解案件的时候吧。这样的话。也就不算破坏郭品骥的规则了。” 方宁叔吹了声口哨,把刀片娴熟地在指间转动着,说: “我就说,你一个人坐在这儿,不会什么都不想吧。来,跟师父说说,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郭品骥要给你们留后路?他不是从来都不给你们选择的吗?”
安挪了挪身子,靠上了身后的一个纸箱子,说: “我想了很多天。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包括郭品骥在想些什么。我觉得我也可以理解了。他是个游戏的热衷者,但游戏的乐趣不在于完全地掌控全局,而是他希望看到游戏中他的猎物在挣扎,因此。他必定给猎物留下挣扎的空间。就这点来说,他还算是个蛮称职的游戏策划人。” 安顿了顿,看向了方宁叔,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不过,他这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时候,可是会不择手段的。就比如说,他针对你的父亲的设计,就是一个漂亮的局。他甚至知道警方那里留存了修的影像资料,但他并不害怕。也没有试图去改变这一点,他是个自大的人,因此,一些变数对他来说,不仅不是影响游戏乐趣的阻碍。反倒是增添游戏乐趣的调味剂。” 方宁叔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挑了挑眉,手中的刀片又转了两转,出其不意地一扬,刀片居然直直地朝着安的方向射来! 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她隐隐地有种感觉,方宁叔不会伤着自己。 他只是在愤怒。 因为自己触到了他的痛处。 果不其然,关于他父亲的事情,是方宁叔的逆鳞。 如果能够好好利用这一点,在方宁叔和郭品骥之间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的话…… 安的脑中闪电般地掠过了数条这样的想法,在几秒钟之后,她睁开眼,看到那片刀刃果然越过了自己,插入了自己身后的纸箱子中。 安吐出一口气,问: “你在生气?” 方宁叔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说: “没有。相反,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他就是一个自大的人。” 从方宁叔的态度来看,安暂时看不出什么破绽,她也没打算在短时间内动摇方宁叔的某些信念,于是,她主动回归了原先的话题: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那样的调查方式是行不通的,如果他们再有人来的话,我觉得应该提醒一下他们,他们或许可以采取更加激烈的暴力手段,这样的话,或许会有一定的成效。毕竟,他们可以更加轻易地得到郭品骥想叫他们知道的信息。” 方宁叔带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重复了安的话: “得到郭品骥想叫他们知道的消息?” 安点头,表情笃定道: “郭品骥肯定是提前预料到了许多种可能性,使用暴力手段,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可以逼问到许多信息。但如果这个案子就因为使用了暴力手段就能破掉,那就太不符合郭品骥的作风了。我也猜不到他接下来想干什么,会干什么。不行,现在我获得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等到他们再来的时候……” 安陷入了沉思之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面上画着,嘴唇偶尔嗫嚅两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也是她呆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方宁叔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动作,在内心里默默琢磨着: 徒弟媳妇,倒是个有意思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