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救赎（二）
“她们跑不掉。那两个疯子呢，为什么一见到我们就出手？”湿气从脸上发酵，米瓦尔道。 “不知道，那女的出手狠辣，男的吊儿郎当，站在一旁看戏。好像不想杀我，只想调开我。” “安特诺尔，我父亲怎样。” 青年嘿嘿一笑，“只要你带回容基耶尔殿下，你还是帕克的少主，更是枢密院的复员。这是依娜殿下亲自吩咐的，错不了。” 米瓦尔瞧着青年，“依附依娜殿下，成为十字军军长，很威风吧。” “依娜殿下是陛下的胞妹，陛下有意让她掌管几亚财政，这可是大油水。”安特诺尔摩拳擦掌，“赶紧的，去找容基耶尔。” 米瓦尔想，依靠一介小人，丢尽帕克的脸面，难怪阿比看不起。 九大家族虽有真才实学，但姿势太高，谁愿意用他们。安特诺尔抱胸，只要活着，低到尘埃算什么，只有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安诺特尔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活着，人生就该活着享乐。 …… 贾斯泊用棍子敲打杜安的脑袋，杜安坐在地上，不敢吭声。贾斯泊碎碎念，“叫你做什么都不行，找蘑菇不行，找木耳不行，点火差点烧起来。我快饿死了。你还不如布兰登有用，人家至少会烧汤。”杜安的头更低。 被夸奖的布兰登摸头一笑，头顶白气喷来，他更卖力地刷瓦尔米基的爪子。 贾斯泊摸摸肚子，苦着脸坐在地上，“我好饿，这地方太恶毒了，该死的凯琳娜。留在斯图亚特多好，至少有rou吃。这鬼地方呢，连个屁都没有。”贾斯泊已经无数次朝瓦尔米基身上看去了，龙rou啊，结实，有料。 “你在想什么？”黄铜巨瞳移到贾斯泊面前。 “黛西为什么还没回来。不知道莫德退烧了没。”贾斯泊咽口水。他再次拔起鲜嫩的绿草，往嘴巴里塞。 “贾斯泊，克里斯托弗下命令了。让你送黛西会佛罗。”瓦尔米基低沉的声响，回荡在贾斯泊的耳朵里。 他一僵，“是吗，这么快。” 瓦尔米基终于让他堵上他的嘴巴了。“你喜欢那个女孩吗。” “还好。” “这是一段被交易的感情。” 他扯嘴，“一条龙和我谈论感情，我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龙是最懂感情的生物。” “哈哈，”贾斯泊干笑，“活得太久了吗。” 瓦尔米基瞥向杜安与布兰登，“我可以算是他们的祖先了，你觉得呢。贾斯泊，你很聪明，别在小事上犯错。许珀里翁与斯图亚特开战，安德烈与莫德的时间不多了。” 贾斯泊剔着牙，笑了。 “也对，人生本来就是选择。杜安，布兰登你们去带莫德出岛。我去拦截安特诺尔。”很多年后，他会觉得这是错的，但又是对的。人生有舍有得，得到想要的，必须付出代价。痛苦算什么，死亡又算什么。 …… “这是退烧药。”黛西交给阿比盖尔，“不能耽搁，烧坏脑子不是你我可以担待起的。” 阿比盖尔看着远处的莫德，“我明白。” “你也有伤，需要赶快治疗。这一处洞xue有温泉，周围的间歇泉很多，有助于疗伤。”黛西冷冰冰道，“你去疗伤，我守着莫德。你的伤再拖就会终身残疾。” 阿比盖尔转身。 这是下午，可是黛西等到晚上也没等来阿比盖尔，杜安与布兰登倒是赶来了。莫德的高烧退下去点了，黛西决定不等阿比盖尔，连夜带着莫德出岛。 晕蓝的天空，那日出烧亮了大地，也烧亮了黛西的欲望，回家的欲望。 …… 静静的岩洞里，硫黄色的火苗窜到了顶部，又一下躲了回去。无声的两条蛇般的性—交，从开头到结尾，然后再是结束。阿利斯与露辛达紧紧缠绕。岩洞口，两条赤链蛇也缠绕，这个冬天大概就会产下小蛇了。但如果是猛隼发现了他们，死亡不过是一瞬的事。 阿利斯从露辛达身上下来，穿好衣服，掏出几本书。这是他的习惯，一本外语，一本文学理论，一本历史。露辛达皱眉，“你老看书。” “你要看？” “才不要。” 露辛达独自到外面找吃的。 几个小时后，露辛达回来，她在阿利斯耳畔道，“我看见一个人。” “谁？” “王身边的阿比盖尔。还有一个男人。两人纠缠在一起。” 阿利斯觉得挺有趣，“那个男的大概是哪个地区人。” “几亚人，我看的没错。我们要管吗？” “阿比盖尔有没有拿出剑来反抗。” “没有，两人好像是有多年恩仇。” 阿利斯打个响指。“那随他们去，反正阿比盖尔死了，也不管我们的事。” “好。” “我联系上了马瑟和西尔维娅，去找他们。佩布罗大概没事。” 露辛达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走得一瞬间，阿比盖尔会有多绝望。而当阿利斯，露辛达再一次穿过阿比盖尔身边时，她再也不能唤住他们。她赤身躶体，躺在苦海上，任着剥削，侵略。死亡贯穿了她。 莫德曾说，阿比盖尔坚强，但懦弱，她不忍拒绝别人。这种懦弱般的善良，只会让阿比盖尔陷入内心的龙卷风里，直至吞灭。所以她选择一次又一次原谅阿比盖尔，但这种举动会亲手，将她推向死神。 …… 依娜·安萨娜从席位上走下来。心累让她只想倒下去，枢密院的工作太复杂，就像一个庞大的机器，包含着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伪装的很好。门口的两颗棕榈树，稍微挡着点阳光。奶白色的阶梯，鬼知道用什么做的。总之摸上去像大理石，但这阶梯绵延几里。安萨娜撑着额头。远东的战争还未结束，那些复员就知道抢夺，看上去好像正正经经地通商，实际上已经掏空别人的金库了。还有对腊茨半殖民地，只能发兵三千，和其他土著再商量，怎么抢夺这块肥rou，再不济只能发动战争了。最关键的是，现在几亚陷入对朴提亚的征战，拿不出多余的兵力。 安萨娜摇头。鬼知道蒂娜怎么想的，这么多天连个影子都不见。枢密院的审判员对阿松森起了贪念，毗邻佛罗的阿松森，可是个好地方。地大物博，能源需求量一定足够，最主要的是，市场问题，倾销大型工业，还有纺织业。已经快通缩了，再不找市场，资产阶级就该亏本了。 头又胀了，安萨娜多想倒下去。真他娘的克里斯。 “殿下，喝水。”后边的人递上水壶。 安萨娜接过时，瞥了一眼，立马抓紧他的手臂，拉着他到树荫底下，“你怎么来了。” “老子愿意啊！”涅安马科低声道，“黑森雇佣军已经到了席马思港口，随时可以发动。主要的两个主人公——伊恩还有蒂娜，你搞定了没。” “伊恩差不多了。可蒂娜……我已经散布消息蒂娜是达利特人。你也看到了，几亚有些人蠢蠢欲动，特别是赫勒斯人，摩伊人。但你不是不知道，蒂娜的厉害。我牺牲了不要紧，没一举搞到蒂娜怎么办。你负责？” “不能再等了。”涅安马科道，“克里斯托弗来不及了。” 安萨娜吸口气，“好，好，我尽量。通知布甘库克和奥利维娅·汤奇，不惜牺牲一切代价，也要杀死蒂娜·安萨娜，分裂几亚国土！” 涅安马科点头，他掏出一块黑铁，“这是黑森佣兵的令符，记着，能活下来就活下来。我去给莫德送伦珊的地图。” “好。” 安萨娜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云杉绿的发亮，周围的一切像是空间切割了。 当涅安马科不回头的刹那，觉得有什么击中了他。那是一种柔得发亮的物质。他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 莫德从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祖母绿的山谷里，幻蓝的光彩射在莫德脸上，她的眼睛睁不开。接过布兰登的猕猴桃，她一下塞在嘴里。手臂基本上好了，就腿骨折得厉害。布兰登和杜安力气大得，可以扛起一头牛，莫德瘦小的身躯，简直不是个事儿。 被迪安打下海后，她整天研究战术，还有政治。酿足了情绪，准备都给找回来。她准备鼓动民族情绪，来场民族革命。蒂娜征战朴提亚为了什么，莫德这时候才明白，是通商，是蚕食经济。那么从这一块入手，问题简单多了。也是从这时候，莫德才意识到，政治与军事有多大的不同。军事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而政治显然复杂得多。莫德的政治老师，曾经说过，莫德是个天生的政客。可莫德比较喜欢打打杀杀，虽然不喜欢军事，也老想往这方面发展。这一刻，她觉得，政治才是决定一切的因素，军事是政治的延伸。 “亲爱的莫德，这才是一个伟大的帝王，该有的思想。” 布兰登，杜安挡在莫德前面。 莫德看着涅安马科走来，带着，叱咤方遒的神色。每一次见到他，给予他的印象，总是更上一层。 涅安马科轻轻推开布兰登，递给莫德一叠纸，“来吧，时间会为你做出选择。” 那时，莫德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她说，“好。” …… 那年莫德21岁，也是德雷克历6974年，柯丝蒂历3667年。更是吉利美历3702年。赫勒斯人与摩伊人组成民族党派，反对达利特人的上位，轰然上演了一场种族之战。几亚的远东地区，正式宣布脱离几亚，成立坎特伯雷王国，洛佩斯公国，斯潘塞王国。以及腊茨半岛，农民阶级自发组成抗几亚军队，与资产阶级也来了场革命，同时当地十方土著为了抢夺腊茨，与几亚再次开战，几亚后勤不足，只好撤出。 朴提亚战争也进入白热化。当索赖尔阵亡，尤金到来之后。 莫德从小就明白，地狱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她不明白，从天堂到地狱是什么样的感觉。她的亲生父亲，亲自给她上演了。她以为会是撕心裂肺，但实际上，什么感觉也没有。 那是下午，她告别黛西和贾斯泊。最后是瓦尔米基，它说：永劫永生不灭。至此，莫德明白了，永劫——永生的劫数。他注定得不到所有。莫德还有杜安两兄弟，在朴提亚沿海登陆后，塞蒙，达雷尔，卡勒姆亲自迎接她。他们回了道格拉斯城。那时，莫德的伤差不多好了。路上，她了解了朴提亚的情势。 最严重的一件：索赖尔阵亡。由于莫德判断不当，让加西亚的吉尼佛偷袭成功，丽贝尔的一万守备军陷入火攻之中，全军覆没。虽然事后，罗克提提和蒙拉脱带兵与乔三卫队，浴血奋战。伤了加西亚大量鲜血，吉尼佛出逃朴提亚，但没能弥补索赖尔的死亡。全军为此大痛。神圣十字军在塞蒙的围剿下，死伤过半。也匆匆出逃朴提亚。塞蒙说，如果不是瑟隆，十字军就能为索赖尔偿命！ 莫德亲自吊唁索赖尔。这位为帝国奉献一生的将领。. “殿下，真正的胜利不一定占领敌人的领地，通过战争严重剥削对手，使之无力反抗，或者是符合我们利益的条件下，存在着行政的能力。”卡勒姆递上白绒手套。 莫德戴上象征****的肩带，“我明白。” “现在，殿下，看看这份报告。”卡勒姆道，“查尔斯和康纳的总结。” 莫德接过。她皱起眉头，“格雷厄姆和格拉夫发生冲突？西摩曼罗家族的艾德，经过长瑞叶之后。格拉夫减少对我们的支持？怎么回事。” “艾德是剑冢大师。” “格拉夫真是有胆量。” “乘着几亚内乱，格拉夫有意分一杯羹了。”卡勒姆的眼神一直没变，盯着脚下的泥土。微微笑着，“留着格拉夫，是为了牵制贵族院。现在他这样做，无论是冲动还是深思熟虑，我们与几亚必须合作了。” 莫德捏着伦珊的地图，“有意思。上议院什么态度。” “谈判，科斯尔腾与几亚需要合作。尤其是海关税，科斯尔腾是海权大国，关税至关重要。如若有必要，渗入几亚海港。” “让波吕拿着伦珊的地图，去打场胜战吧。还有最后一战，伦珊的战争。” 卡勒姆弯腰，“是殿下，我去通知亚瑟斯。” 政治，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妥协，什么都可以合作。就算是血海深仇，也可以放下武器，握手言好。老师说她是天生的政客，莫德也努力地去做，但是，她更喜欢军人的身份。起码，她可以疯狂地厮杀，她能死在战场上。每一个军人，都以死在战场上为荣，莫德不例外。突然地，她嫉妒道格拉斯，嫉妒他的任性，他的死亡，他能选择自己的死亡。在灰暗的人生路上，总要放弃一些东西，然后得到一些东西。莫德不喜欢妥协，她更喜欢粘稠的，沸腾的，乌红的，鲜血，流淌在大地上，布满每一寸泥土。但她是容基耶尔，她是科斯尔腾的****，未来的大帝。 她接见几位高级将领，不如以往乖戾的神情，算不上笑，但起码不是冷冰冰的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但只有几位亲信，才知道，那软和下的内心，是比乖戾还胆寒。莫德原谅了康纳，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让一些人看不懂。照道理，****最衷心的将领是塞蒙，未来最有希望，成为中央指挥部总军长的人，该是他。但****的态度，令人模糊不清。 肯尼思上校去了海上。蒙拉脱镇守丽贝尔，罗克提提镇守萨图恩。莫比尔守在普路托之森。德斯蒙德在这次战役中逃逸，被塞蒙军法处置，伤了元气。只好在武尔坎带兵。其他人在道格拉斯城商量战略。查尔斯和亚瑟斯在加西亚围攻道格拉斯城时，紧紧守住了城池，为此两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他们知道，这是值得的。不仅赢得了军功，也赢得了****和全军的心。一举三得。莱昂内尔和斯蒂芬妮，绕水路偷袭加西亚，给了乔三卫队重重一击。为此，特伦斯掉入悬崖，差点没命。莫德答应，给伊莫金一个选择的机会。特伦斯知道，没白流血。克莱夫去处理和格拉夫的关系了，扎维克搭了个伴，和他一起去。后勤经济全落到了查尔斯身上，幸好他这几年也历练出了。还有亚哥斯，莫德不准备让他死，等她回菲尼克斯，肯定要带他回去。亚哥斯啊，多么顽强，骄傲的一个人；多么好的武器。 只有一个人，看见莫德回来，第一神情是惊讶。是佐伊。 莫德记得，炎热的下午。她特地去看望佐伊，听特伦斯说，佐伊日夜不休地为战士疗伤，瘦了好多。莫德是看到了佐伊，但她没错过，佐伊僵硬的神情。莫德没那么白痴，以为佐伊是惊讶过度。她还没死。 但她什么都没说，笑着与佐伊握手，笑着慰劳她。脸都抽筋了。晚上，她坐在帐子里，整夜不动。黑漆漆的，一只黑手撕开空间，抹黑了全世界。明晃晃黄色，映在帐子时，她意识到，天亮了。 地狱之火会染黑灵魂，它会蓄力，隐藏着，躲避着，等到喷薄而出的一刻。莫德从不信宿命，可她越不信，宿命的巴掌打得越是响。又是下午，她讨厌纷扰的情绪，像织网缠绕过来。她多么喜欢战场，因为可以放大一切情绪，也可以挥洒一切恶毒。她准备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