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被隐藏的婚约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期盼天快点儿黑下来，早早穿好荷香给我做的衣服，早早叫来荷香给我梳上头发，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好，净等着天黑。 “荷香，我这样拿着是不是好一些？”我抬起捏着帕子的手。 “荷香，你们古代人……不是不是，你们这里的大家小姐是不是都这样走？”我像唱京剧一样，点着脚尖挪了几步。 “荷香，一会儿要是有人打招呼，我该怎么说啊？” “教了您，您也记不住，还不如自在些好！” “……”我恨得牙痒痒，看来小谢平日太宠着丫头了！突然我想起一件很关键的事情：“荷香……你和小谢……你们……” “姑娘！”荷香提高声音，生气了！我赶紧闭嘴，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 荷香瞪了我一会儿，自个坐下说道：“这三年都是我在照顾少爷，少爷的心思我最明白。”说着她冷冷看我一眼：“不过，我没想到少爷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是这个样子。” 我大为恼火，正要开口，她垂下头去，自顾自地笑了笑：“也对，只有姑娘这样的人，才能让少爷欢喜起来吧！” 没等我反应过来，荷香上前给我展了展被我坐皱的衣裙，说了句：“快走吧，不是等了一个下午就为看花灯吗？” 我看着她，感到一丝孤单和绝望在荷香眼中慢慢散开。来不及多想，就被她一路推到了后门外。到了门口，我突然伸手拉住她：“荷香，和我们一块去吧！” 她看着我，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总归那快乐也不是我的。”说着，荷香向门外看了看，又赶紧低头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景，有些怔怔。 “飘飘，你在看什么？”小谢走到我身后，我头也没回，说道：“真傻……” “什么？” “小谢，你说如果一个女孩子默默的喜欢着一个人，而哪个人却不知道，甚至不喜欢，那个女孩子该有多悲伤……” “那种感觉，我知道。” 我扭过脸，疑惑地看着他。小谢淡淡一笑：“你不在，我独自品尝了三年。”原来是说这个，我笑着牵起他的手，说道：“那咱们就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把这平白度过的三年补回来！” 小谢和我相视一笑，一同走出谢府，融入人流之中。还记得小时后，胡同里住着一个扎灯笼的老爷子。老北京的手艺人特别讲究，针尖儿大点儿活都能做出一千种花儿来。据说开国大典时天安门城楼上的大宫灯就是老爷子扎的!不过这些都是旧事了，等我长大，他的手艺早就没人理了。老爷子过年没事儿时，总是给我们几个街坊的孩子扎些兔子灯、金鱼灯。此时，我正举着一个做成莲花一样的灯恍惚，就像再做梦一样，仿佛一扭头，就能看到小时后四合院门楼上的红灯笼，看到爸爸mama给我压岁钱……。 “飘飘，你喜欢？”小谢看我愣了半天。 “啊？”我回过神来，看到小谢被灯笼照的红红的脸，沉静从容的温柔，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小谢笑着像买家付过钱，对方打趣道：“谢进士，您身边的姑娘好俊俏啊！” 小谢害羞地笑了，我提着灯笼，也笑眯眯地冲着那卖家说道：“谢进士身边是不是总有俊俏的姑娘啊！” “那是！哎，不是不是！”小贩感觉不对，马上摇手，头也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脸涨得通红。 “飘飘！”小谢赶紧讪讪地冲着店家作揖，然后拉起我快步离开。我一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走出去好远，我们才停下来。小谢哭笑不得看着正笑得没个样子的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然后抱起手来，对我一躬到底，然后凑到我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娘子，不要为难为夫了！” “豁！”我立即停止了大笑，张着嘴定在原地，从头窘到尾。看到我这个样子，小谢明显阴谋得逞，弯弯的眉毛笑得一颤一颤。 我回过神儿来，只觉“娘子”两个字还飘在耳边，歪着头白了小谢一眼，说了句：“德性！” 小谢也通红着脸，抿嘴儿笑着。 “表哥！”一声娇娇弱弱的呼声，我和小谢回头看去，是如梅。 “表妹？”小谢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表哥，你怎么不等我就出来了。往年都是你拉着我一起看花灯的！”如梅撅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我……”小谢急切地看向我，我压着火气，笑着拉起他的手，说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也不提醒我叫着表妹出来啊！”一边说着，一边手指使劲，小谢眉毛紧了紧，手却一动也没敢动。 如梅面色不悦的盯着我拉着小谢的手，走到小谢身边，说道：“表哥，还记得去年，你答应我要带我到城西看花灯的，怎么说话不做数了吗？” “这？”小谢有些犹豫。 “咦，柳姑娘你的花灯好漂亮啊！”如梅笑呵呵地看着我手里的灯，我感到一阵头皮发紧，果然，她又说道：“不过，比起去年表哥给我亲手扎的还差了些。”她故意咬重亲手两个字。 我狠狠瞟了小谢一眼，小谢对着如梅说道：“去年你还小……” “是吗？”我打断他，说道：“既然小谢答应了你，咱们就去城西看看”。这时，我才发现不远处四夫人也带着丫头站在一边。见我们动了，她才款步走过来，笑着说：“真巧，你们也在！” 我正要上前跟住小谢，被四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我扭头看她，只听她在我耳边淡淡说了几个字，我顿时呆在原地，腿上就像绑着千斤的东西，一步也挪不开。 马上，我回过身来，急急就要向前跑去：“我要问问小谢！” 四夫人赶紧拽住我，可怜似看着我笑了笑，说道：“也不看自己什么身份，还好意思恬着脸问！” 我血气上涌，大脑发晕，见她拉住我，狠狠看住她：“你给我松手！” 四夫人没见过我这么严厉，声音有些抖，但手还是紧攥着，我看了看她拽着我的手，手腕猛然一翻转反扣住她的手腕，挣脱开来。我根本没有用力，只听四夫人鬼哭狼嚎般大叫起来：“哎呀，打人啦！疼死我了！” 小谢和如梅都回头，正好看到我甩开四夫人手的瞬间。如梅惊叫着跑过来，到我身边还故意向我一撞，随后装模作样地倒在地上。 “哎呀，柳姑娘别推我！” 我看着好笑，冷眼瞅着她们，装吧，还装！这时，小谢也跑了过来，赶紧和丫鬟扶起她二人，如梅软绵绵地靠在小谢身上，小谢有些不悦地看着我，我也气呼呼地看着他。半晌，小谢才恢复正常，半扶着如梅，走到我身边：“这是做什么？咱们回去吧！” 我很想开口问他，但看到如梅正靠在小谢怀里，我问不出来，也许是怕四夫人说得是真的。小谢见我神情异常，有些慌了，伸手拉我，我狠狠一甩。左右已经有些人在窃窃私语了。 “你怎么了？！”小谢有些愠怒。我的眼泪刷得流了出来，小谢一愣，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叫了声：“飘飘。” 这时四夫人在后面大呼小叫：“我的手断了，手断了！” 小谢虽不情愿，也只能回身询问，如梅冲我炫耀地眨了眨眼。我看着他们，突然感觉他们是一家人，而自己的存在就是多余！我扭过头，往回跑。只听得身后小谢急切地声音：“飘飘！” 我不听，一路跑进谢府，拿起包袱又转身向外，刚要跑到门口，只见小谢回来，他看到我手上的包袱，整个人一愣，脸色都变了。 “你要去哪儿？”小谢劈手夺过我的包袱，只听“刺啦”一声，包袱被扯烂了，赵彦玥送给我的衣服飘在地上。小谢微怔，随后慢慢抬起脸看向我，眼睛里隐隐有泪花闪动。 “你要去哪儿？”他又轻声问了一遍，声音颤抖。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我总以为，这世间，你只有我，我只有你……”小谢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怎么了，本来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可看到小谢这么难过，我的心刀绞一般的疼。 “飘飘，你让我捉摸不透。有时你坚定无比，就像千里迢迢从蓟县找来；可有时你轻易就会离开我，就像……现在一样……”小谢看着我，满是痛楚：“这次，你又要去哪儿？要去多久？” “小谢！”我看到他伤心甚至绝望的表情，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拉住他：“小谢，你告诉我，你和如梅是不是已经订婚了？” “什么？！”小谢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谁说的！” “是我！”四夫人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四娘，你何处此言？”小谢红着眼睛，瞪着四夫人。 四夫人有些慌：“何出此言？这本来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你和如梅早有婚约，不信问老爷去！” “表哥！”如梅轻轻地叫道。小谢仿佛呆了，也不理他，只是看着我，愣了愣，突然眼光一狠：“走，我们去禀明父亲！”说着拉起我的手，直向后院奔去。我也紧紧回握住他，跟在小谢身后。一边跑，我一边看着他，他的后背瘦削，月光在他侧脸上洒下一片阴影，我心狠狠缩着，原来小谢是这么孤独、这么沉默，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从来没想过如此沉静的小谢是如何在这看似热闹，实则冰冷的谢府度过童年，度过少年，又多么迫不及待地离开。他的沉默是因为从来没人在乎过，他的忍让是因为抗争在这个自私的家里从来都是失落……我从身后猛然抱住小谢，身子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小谢，我错了，以后除非你叫我走，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了！” 小谢扭过头，捧起我的脸，目光坚定：“飘飘，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走，我们找父亲去，求他成全！” 我看着他，坚定的点点头。 等我们手拉着手到正房时，所有的夫人都到齐了，看到我和小谢拉着的手，谢老爷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理，和小谢一起，挺着胸站在了屋子中间。 “父亲！”小谢拉我跪下，我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跪了下去。 “父亲，我和飘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啪”的一声，谢老爷的手拍在椅子上：“天齐，你胡说些什么！” “儿子没有胡说！”小谢抬起脸：“三年前，我与飘飘相识，只恨自己情根深种但不自知。” “你给我闭嘴！” “三年前那场变故，儿子虽然受伤，但得知飘飘不见了，已是心如死灰，只不过拼着一丝幻想苟且活着罢了。” 我看着小谢，哭得稀里哗啦。小谢紧紧握了握我的手，继续说道：“现在飘飘又回来了，我再也不能错过她！” “谢天齐，你这个逆子！”谢老爷气得站了起来，跳着脚走到我跟前，小谢怕他伤我，立刻挡在我身前。 “这个女人来历不明、举止粗俗，丝毫不懂伦常家法。你……你……怎敢娶这样的女子！” “儿子就是看中飘飘生性洒脱、热情纯真、不拘小节，此生此世，非飘飘不娶！” “你……你……”谢老爷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齐儿，你怎么这么和老爷说话！”大夫人站了出来：“你就算不听老爷的，难道连你母亲的话也不听吗？” “母亲？”小谢满脸是泪，疑惑地抬起头。 “是啊！你知道吗，你与如梅的婚事，是你娘在死前订下来的！” “这不可能！”小谢已是恍惚。 “怎么不可能，”四夫人站出来：“你母亲咽气时，亲**待的，我们都听见了！” 小谢一下子瘫软下来，只是泪不曾断开。我握了握他的手，看着他，慢慢地说道：“即使谢夫人说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任何一个母亲都盼望着儿子幸福，能够找到自己的真爱，如果谢夫人在世，看到我和小谢两情相悦，一定不忍心拆散我们。” 听我这么说，大家一时之间，都静了下来。如梅突然哭喊了一声：“母亲，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女儿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说着就要去撞墙。 “如梅！”大伙喊着赶紧去拦，小谢也支起身子，伸出手。 “表哥，你只知道三年前对柳姑娘情根深种，你可知从我来谢府，就已经喜欢上了你。那年虽然还小，但只有你肯跟我玩，愿意逗我笑。这些年，只想着你会喜欢，我就逼着自己拼命研习琴棋书画，这三年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好嘛？为什么，为什么她一来就变了！” 我看着哭成泪人的如梅，心中五味杂陈。如梅指着我，哭喊道：“如果是个品学高绝的，我也就认了，可是你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女子，她到底哪点儿好，她又到底为你做过些什么？！” 我哭着低下头去，说到底，如梅只不过是一个被情所伤的可怜人罢了。 “表妹，我一直都把你当做亲meimei看待……” “现在说这些太迟了！”如梅打断他，哭着扑到小谢眼前：“表哥，我也喜欢你，你为什么看不到呢？” “你们都别说了！”谢老爷大声喊道：“你这个逆子，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置喙的份儿！莫说你和如梅有婚约在前，就是没有婚约，你也得给我娶她！” “父亲，不要强人所难。”闻言，小谢站了起来：“我谢天齐早已发誓此生除柳飘飘不娶！” “放肆！你这种誓，上愧于父母，下愧于如梅，根本做不得数！” “哼，既然如此，我就终身不娶！” “不要！”我和如梅喊了出来。 “其实……其实还有别的法子啊!”一直没说话的二夫人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法子？”大夫人问道。 “齐儿，可以娶两个啊。如梅为大，柳姑娘可以做小啊。”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看向我们三个。谢老爷虽然不悦，但面色似乎也有松动，如梅虽有不甘，但也期待地看着我。我心里冷笑，看向小谢，只见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我“噌”的一下站起来，对着他说道：“我嫁的人今生今世只能有我一个妻子！” 小谢看向我，还没说话，如梅急急说道：“要是jiejie不愿为小，我……我愿意将正室之位让给jiejie！”她边说边目光哀怨地看向小谢：“如梅所求只是能够留在表哥身边……” 小谢愣了，低头看向如梅，目光里全是震惊和愧疚。我冷笑了起来，笑的不可遏制：“让给我？我真不用你让！”我看向小谢，一字一句地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想离！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放肆！” “柳姑娘，你……” “什么气量！” 旁人所有的指责我都听不见，只是定定看着小谢。他看着我，轻声但坚定地说道：“我谢天齐此生也只会有一个妻子。”他转向谢老爷：“我从小见父亲您妻妾成群，留恋在不同的夫人处，母亲虽然不说，但整日哀叹，当时我便下定决心，此生绝不朝三暮四。现在我心中只有飘飘一人，更是不可能再娶别人。” “你……” “你们如果再苦苦相逼，我只能做个不忠不孝的人了。”小谢牵起我的手，就要转身离开。 “表哥！”如梅凄惨地叫了一声。 小谢站住，对我说了句：“飘飘，稍等我一下。”我点点头，他走到如梅身前，说道：“如梅，我注定负你了，如果你还愿意把我当成哥哥，我还会像以前一样照顾你；如果你恨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一心人，从此白首不相离。”说完，小谢转身向我走来。 “你敢走！”谢老爷喊道。 小谢定了定，拉起我跨出门去。 “柳姑娘，你还记得那****说爱一个人就是要成全他吗？”大夫人在我身后喊道：“你的成全难道就是让齐儿成为不忠不孝，令人耻笑的人吗？” 我站住了。 “若是常人，也就罢了。齐儿是天子门生，是朝廷的人，他这样违逆父命，你让他如何在朝中自处？莫说前程了，万一天颜震怒，你们……你们不仅不能在一起，而且连性命都……” 我猛然醒悟，拉住了小谢，挣开他的手，跑了回去，对着谢老爷说道：“谢老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和小谢是真心相爱，我求您能成全。” 谢老爷扭过头不看我。我头脑发热，想都没想，急切地说：“三个月，就三个月！如果你们还是看我不顺眼，我……我肯定自己离开！” “飘飘！”小谢冲过来，拉住我的胳膊：“你乱说些什么。” 我看向他，柔声说道：“如梅说的对，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我一直都自私地依靠着你，从没为你分担什么。” “飘飘……” 我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小谢，你对我没信心吗？”我笑了笑，说道：“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柳飘飘啊！” 他拉住我的手，在唇前浅浅地吻了吻。一屋子人静的连掉根针都听得见。我看向谢老爷，真诚地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认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现在我懂了，你们是小谢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会想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对待你们。给我三个月，让我证明我的诚意，到时候，也许你们会发现你们没有失去儿子，还多了一个女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