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鹅毛大雪(三)
第二日,雪总算停了,正赶上腊八节。 小皇帝设宴,广邀宗室去御花园喝粥赏梅,夕夕也终于能摆脱了一日烦闷的学习生活。 昨夜,冯小宝说金雕恢复得不错,rou是大口吃,酒是大口喝,甚至能在笼中走路了。他的话让夕夕的歉疚稍稍缓解了几分,心情甚好。所以,早膳时,夕夕进了四碗腊八粥喜欢,外带点心两笼。末了,还不忘让冯小宝亲自再送些上好的酒rou、一碗腊八粥,还有一床被子,给那只金雕,同时让他带话给金雕:节日快乐!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是养好身体。天气冷,别冻着。有什么事,过两天再说。 冯小宝虽然觉得跟一只鸟儿讲话实在有些奇怪,但还是领命去了。 雪后初晴,天比往日冷些。 出了门,夕夕才觉出身上穿的水貂皮里子大氅的好处来,当真即轻巧又暖和,问碧萝这大氅价钱几何,她回答的数字吓得夕夕直咋舌,竟然够她吃两百年的竹香米。这可真是个宝贝啊!夕夕小心翼翼地披着,生怕一没小心便会弄掉半根毛。 夕夕去得早,但见一片待放的梅海,小撮小撮的雪压在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连那些花儿都变得剔透起来,像是一簇簇升腾的火苗,却又像一个个可爱的小宫灯,越看越觉可爱。 目光及处,在一茎虬枝上,一朵红梅竟然已经开了,只是尚未完全展开,一簇嫩黄的花蕊簇拥着羞答答地探出脑袋。积在花瓣上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已落了,但花萼下全是雪,竟像是傲然开在雪中。[[[CP|W:670|H:491|A:L|U:http://file1.qidian/chapters/20103/5/1406707634034202038396679209820.jpg]]]夕夕踮起脚尖,伸出手,想摸一摸它,看它是不是假的,努力伸直手,却够不着,正在懊恼自己吃了这许多东西身体却总不见高,却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你想要的是它吗?” 刚点头,夕夕便觉眼前一花,再睁开眼,那朵“凌寒独自开”的梅却已被拈在两段削长的指间。 “啊!糟糕!你摘了它!”夕夕盯着那朵梅,觉得它似乎在哭泣。 “难道你不是想要它吗?”梅已卧在摊开的掌心,花瓣的娇嫩和他手掌的粗粝形成鲜明的对比。 夕夕为它的过早凋零而感到惋惜。“我不过想摸摸它而已……”仰头看他。他很高,像小山一样伫立在娇小的她面前。 一件不知什么动物的黑色披风斜挂在肩上,披风下套着件有点破损的银白色软甲,仿佛还有一点淡淡的深褐色的痕迹,仿佛是血。再往上是方正而坚毅的下巴,几根稀疏凌乱的胡茬透漏了他的实际年纪,应该并不很大吧,二十或者三十?夕夕想。 他低了头,在瞧自己,又仿佛在回忆什么。他的眉又浓又密,斜插入鬓,眼神里多了些凛冽的味道,他的脸很好看,棱角分明,只是面皮黑了些、粗糙了些,隐隐透出与他的年纪不符的沧桑、憔悴之感,让夕夕不由想起宰相府中看门的那个老张头。 “原来如此。”他有点干裂的唇瓣上下开阖着,轻轻吐出几个字,眸光颇有些黯然。 见他这样,夕夕有些不安,为了安慰他,只得装作欢喜模样接了那朵梅,瞧了瞧,然后斜簪在自己的鬓角,“没关系,没关系,摘下来更好。” 这时,他却又伸出手,将那朵花从她的鬓角摘下。 “你怎么……”对他的举动,夕夕不解。 却见他已蹲下身子,一手轻轻揽住她的肩,一手仔细地理着夕夕鬓角的乱发,一根一根,像绣花似的都精心地安排妥当了,才将那朵花重新簪了。他的手掌上满是硬茧,却并不妨碍它梳头时的灵巧,他的动作相当轻柔,甚至比如今专为她梳头的宫女还要用心。 夕夕有些窘,不知道该怎么躲,其实她心里知道,她不想躲。
她看见,他的目光变得异常温和起来,仿佛有些泪光闪烁,那闪烁的光中全是她的影。 四周仿佛很静,他喃喃道,“这花要这样戴才更漂亮。” “是吗?”第一次被人夸漂亮了哦,而且还是这样英俊的帅锅。夕夕的脸蛋登时像被火燎过一样,红扑扑的。她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咬着下唇,学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只将一方绣花帕子在手中绞了又绞。 他一笑,一滴清泪从眼眶中滚落,落在地上,瞬时在雪上融了个深深的梨涡一般的小孔,无声无息…… 夕夕的心弦仿佛被谁轻轻地拨了一下,忙拾起帕子,想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他却抬手止住了她,“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嗯,凑合吧。”抬眼看看天,天空是一汪心旷神怡的澄碧。 “有人欺负你么?”他好看的唇又开阖了两下,看得夕夕面红心跳。好近! 他的问题让夕夕想起品玉公主,她稍一滞,讪讪道,“还好。” 便是这一迟滞,在他眼里却变成了旁的意味,他的心忽然被揪得生疼,只轻轻抚着她的面颊,“放心。很快,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带自己离开这里? 难道他也是自己肚里的蛔虫?! 竟知道自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夕夕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狐疑地打量着他。他却仿佛一脸沉醉,全然没有理会她诧异的目光。 她咧开嘴,露出正中本应是门牙的黑洞,“那个,请问,这位大哥,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应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