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安息
青歌对着太后等人盈盈拜下，起道：“太后请勿挂心，青歌本非惯之人，便是在狱中，也定能照顾好自己。我相信这世间自有公道，无论怎样精心设计的谋，总会有被识破的一天。我是清白的，无论怎样的污水，也玷污不了我分毫” “好，好好孩子，你暂且委屈几天，哀家绝不容许有人冤枉于你。”太后执起青歌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对旁的琉瑾点了点头。琉瑾立刻会意，施礼退下。 青歌对着太后再次深深一拜，转而面向邵老夫人，也是恭敬一礼，道：“邵老夫人，不知宝儿的尸体如今安置于何处？是否可容我前去见她最后一面，也算全了我们一场谊。” 邵老夫人深深看了青歌一眼，以及动摇变淡的怀疑完全崩塌。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杀了人后有勇气提出这样的要求吗？邵老夫人基本已经相信凶手真的不是青歌了，态度也放软下来，却只是同意了这要求，并没有多问多说什么。 吴宝儿的尸体就停放在湖边不远处花房里。秋渐深，花草开始凋零，安置其间的那方木上，少女被白布覆盖的体僵硬孤独，那年轻的生命，也随着秋风消逝了去。 青歌一步一步走近，脚步沉重凝缓。曾经那么活泼可的少女，如今就这么躺着，再不会言语再不能欢笑，命运原来是如此冰冷无。 在光秃秃的木前停下，青歌缓缓伸出手，轻轻将白布揭开一角。吴宝儿双眼大睁，已经涣散无神的眼中还残留着惊怒悲伤，让青灰没有光泽的脸更显得吓人。 青歌也不可避免的吓了一跳，陪她同来那两名宫女更加惊叫连连。青歌没有惊叫，最初的惊惧过后，便有nongnong的悲凉遗憾涌上。吴宝儿虽然曾伤害过她，可也给过她朋友的温暖快乐，或许曾经生气失望，心底却仍然留着一分温。真的完全不在乎了，又如何会生气失望？ 于是，在两名宫女惊恐的目光中，青歌纤白的小手覆上吴宝儿的脸，让她能闭目安息，心中默默发誓一定找出那幕后黑手。 花房中的这一幕很快传散开去，重华中的小姐们或敬或惧，心里却都不可抗拒的牢记下了“夏青歌”这个少女。邓玥虽然恨不能让夏青歌立刻去死，却也难免生出几分震动来。 事发前邓玥并不知道吴宝儿已死，只以为是受伤，当时大上猛然听到死讯时，她也吓了一跳，不过当时忙着对付青歌，加之对吴宝儿的死活也并不在乎，所以很快便丢开，现在静下来想想，却是忍不住的心凉害怕。 “写兰，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像吴宝儿一样……”邓玥焦躁的摆弄着一柄玉梳，而立在她后侧正小心翼翼为她束发的，正是之前出现在青歌房中的那名丫鬟。 “小姐放心，您与吴宝儿怎能相同？她便是给您提鞋也不配，留公子对她的生死自然不在意，她死了更能让夏青歌百口莫辩，自然便要死。”那丫鬟低声劝慰，相貌虽然不同，但声音却赫然是锦州时病养去了的写兰。 邓玥听了她的话，也安心少许，思绪便又转到如何让青歌无法翻上来：“对了，如今可怎么是好？太后明显对那丫头很偏袒，连邵老夫人也好像起了疑心。有这两位在，想陷害夏青歌只怕不容易呢。说不定很快她便能脱罪了。” 写兰微笑，眼中闪过狠厉，淡淡道：“小姐放心，留公子的安排很周密，没那么容易被识破。再说了，就算夏青歌这次能脱罪，也不可能继续参加女史大选。只要她不是女史，以后要收拾机会还少得了？” 邓玥想了想，点头笑道：“这样就好” 写兰笑容更深，拿着梳子的右手小指微微一动，露出半截蓝汪汪的细针尖来，正要刺上邓玥后颈，却被突然闯入的邓玥另一名丫鬟打断。 “小姐，小姐四皇子回京了”那丫鬟气喘吁吁，却一脸欢喜。 “真的？”邓玥喜不自胜，猛然转立起，追问道，“四皇子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何处？” 写兰慌忙收起毒针，笑容满面的应和着。很快，邓玥便向主事钱嬷嬷请了假，带着两人离开重华回邓府。出了这样的事，常考核无法继续，重华里很多京中有落脚处的小姐都纷纷回家。 邓夫人昨天刚好带着邓璞回了永州，邓玥也懒得去找邓瑨打招呼，径直回自己房间收拾打扮一新又匆匆出了门。写兰找了个借口没有跟去，待邓玥离开后也急忙溜出府去。她如今也算是大小姐边的红人，自然没有人会为难。出了府，写兰长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没有遇上邓大公子，却不知自己一举一动自有人报与邓瑨。 “公子，要抹去这个丫鬟吗？”几乎完全融入角落影中的黑衣人语气平直。 邓瑨轻抚着一方玉佩，目光专注好似要从那玉佩里看出一朵花，淡淡道：“无需。动了她，不好向太子交代，可能会暴露你们的存在。我自会将事禀告太子，让写兰给他添些乱也好。如今我们不宜轻举妄动，且待他们自己先乱起来，再伺机而动。” “是。”黑衣人态度恭敬许多，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主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继承人。 写兰寻了辆马车前往城南坊市区，寻了家辉煌商行的铺子，不久之后，她便被人带到了留献面前。 留献待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奢靡华丽。外面看不过是普通院落，屋子里却是铺着价值千金的西方金织宝石细绒毯，紫檀精雕的整条案软榻置于软罗细沙的帘幔后，寻常富贵人家亦求之不得的名家字画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悬挂在墙壁两侧。 “给留公子请安。”引路的人退去，写兰独自一人穿过纱帘来到软榻前拜下。 留献一手至手，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写兰，慵懒开口：“写兰啊，你到是个聪明人呢。” “写兰惶恐。” “行了，说正事吧。”留献懒懒的挥了挥手，捻起一枚晶莹馥香得梨子，红艳丰唇微张，却并不咬下去，反而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一tiǎn)。 写兰恰好偷偷抬眼，顿时感觉口干心跳，忙将头垂得低低的，急声将刚才重华里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听到青歌为死去的吴宝儿合眼，留献眼皮跳了两跳，放下香梨坐了起来。写兰听到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却不敢停下来，继续将之后邓玥的表现和自己刺她使之昏迷却意外失败的事儿，都原原本本说了。 “写兰，你做得很不错。如今你既背叛了邓瑨，便也无需再回邓府。这张脸，是易过容的吧？如此更好。那个杨若洁也是个聪明人，如今亦在我这里。只是她那个丫鬟，啧啧，是个有些意思的小丫头，我很喜欢。以后，就由你跟在她边吧。”留献及着软木屐嗒嗒两步停在写兰面前，伸出莹白修长的手，勾起写兰的下颌，突然一笑缓缓道，“待事了之后，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本公子，都会帮你实现。” 写兰脸忽的烧了起来，心跳声“咚咚”可闻，脑中那还能思考，只梦呓般喃喃道：“写兰，写兰只求，能常伴公子左右……” 留献俯下，呼出的气扑在写兰耳中，声音更加沙哑感：“这样啊，那可得先让本公子看看你可的真容才行呢。” 一个时辰后，留献随意上宽松的紫色软缎外袍，披散着头发推开房门，自有两名久候的美貌丫鬟迎了上来。左边那名眉眼细长的美人儿妩媚一笑，道：“公子，汤已备好，请。” 右边一双杏眼闪闪的圆脸美人朝屋子里努了努嘴，掩口道：“公子，里面这个怎么安置？” 留献头也不回朝浴房行去，淡淡道：“待她醒来先领她去梳洗一番，你给她换一张不引人注意的脸，带到花雨院陪昨天来的杨小姐。” “公子还是这般温柔呢。”妩媚美人儿轻笑道，语气里有淡淡的嫉妒，并不叫人讨厌。 留献瞟了她一眼，径直走进浴房，冷冷道：“不用进来了，去将良儿找来，我出来就要见到她。” 两女忙应了，待他进了浴房，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紫空，公子这是怎么了？”妩媚美人儿小心翼翼的朝浴房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向圆脸美人儿询问。 圆脸美人儿紫空瞪了她一眼，声音压得更小，道：“公子的事儿也是我们该妄自猜测的？紫晴，你我虽得公子看重，可千万莫要忘了自己本分。不该问不该想的就不要去问去想，做好自己的事儿就好还不快去寻良儿来，非得一会儿吃苦头才安心？” 妩媚美人儿紫晴吐了吐丁香小舌，嘀咕了一句：“就不信你不好奇。”说完忙转跑开。 紫空无奈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浴房，忙低下头等候。 留献将自己整个儿沉入水中，直待气将用尽才猛的抬起头，大口大口呼吸。那种就要窒息而死的感觉，曾经是他最害怕的，可如今却渐渐上这种感觉。 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要紧的？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好，别人怎样又有什么关系？不是早就习惯，早就习惯双手染满鲜血了吗？那为何，为何心还会如此烦乱？就算这世上的人全都死了又与我何干？ 只是，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会不会也有一个人，为我抚下睁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