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坐而论道起而行
宇文护一死，宇文邕马上召见长孙览和其他人，他令王轨守在宫外，严守不让消息走漏。然后下令逮捕宇文护的儿子们和宇文护的党羽侯伏侯隆恩、侯伏侯万寿、刘勇、袁捷。宇文护的世子宇文训是蒲州刺史，没有在长安，宇文邕一开始打算派于翼去召回宇文训，于翼说他去不合适，宇文邕就派弟弟宇文盛前往蒲州带回宇文训，走到同州赐死宇文训。宇文护另外一个儿子宇文深出使突厥，宇文邕派宇文德携带文书到突厥赐死宇文深。 仅仅数日时间，宇文护的亲信便被一网打尽，宇文邕的雷厉风行让满朝文武与皇亲国戚叹为观止。但让众人想不明白的是，宇文护的第一心腹冯迁却没有被牵连，只是全家被禁足在府中。 宇文护死了以后，宇文邕召自己的异母弟弟宇文宪入朝，宇文宪对宇文邕脱帽跪拜谢罪。 宇文邕道：“天下是太祖的，我继承大业，时时担心国家败亡。大冢宰目无天子欺凌主上，图谋不轨，所以我要诛杀他，是为了江山社稷。你是我的兄弟，与我休戚与共，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宇文邕的这一举动，让满朝文武安下心来，看来武帝诛宇文护，拨乱反正将至此为止。 宇文邕亲政以后，全面整顿北周朝政，开始为伐做准备。 …… 太后寝宫内，叱奴太后、宇文邕与张若灵三人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若灵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若不是你的妙计，朕还不知道要隐忍多少年呢？来朕敬你一杯！” 宇文邕这一番话还真是出于真心，整整十二年，宇文邕一直在做缩头乌龟，不是他不想除去宇文护，恰恰相反，他做梦都想杀死宇文护。可他却无法动弹分毫，他很清楚，若自己有丝毫异动被宇文护察觉，他就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张若灵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仅仅半年时间就除去了宇文护，而且是干净利索，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现在想想宇文邕还觉得就像在梦中一般。 张若灵却没有端酒杯，她平静的看着宇文邕：“陛下，若现在就庆祝胜利，还有些为时过早。” “若灵姑娘此话何意？难道我们不该高兴吗？”宇文邕不解。 “陛下，顺不足喜，逆不足忧。顺中伏祸，逆中潜福。福祸相倚，顺逆互伏。作为一个君王，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才会在顺境中保持一份清醒和冷静，在逆境中保持一份乐观和自信。”张若灵毫不客气地给宇文邕泼了一盆冷水。 叱奴太后在一旁点头道：“邕儿，若灵姑娘说的没错，以前有宇文护执掌朝政，不用你cao心。可现在不同了，样样都得你这个皇帝做决断，若稍有不甚便会铸下大错。所以，你确实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宇文邕如何听不出张若灵的劝谏之意，细想想自己的确有些高兴的过头了。他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虚心向张若灵请教道：“若灵姑娘说的是，朕想请教若灵姑娘，现在当务之急朕应该做什么？” “安定人心，掌握朝政！” “如何去做？”宇文邕追问道。 “很简单，只须任命三个官员！” “若灵姑娘的意思是……” “三公！”张若灵缓缓吐出两个字。 大冢宰是宇文护死之前的官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任命相当重要。大司马主管军队有军权，也是一个美差。大司徒﹐掌国家之土地与人民。大冢宰，大司马，大司徒，并称三公。 “直弟已经向我讨要大冢宰之职了，若灵姑娘怎么看？”宇文邕询问道。 “卫国公虽然在此次除去宇文护的行动功不可没，可他最先投靠的是宇文护，因为宇文护掌权而陛下无权。卫国公一直是宇文护的亲信，宇文护也派他讨伐陈国，但是失败了，被宇文护免官，卫国公不满，遂投靠亲陛下。他投靠陛下的目的就是杀掉宇文护，然后借陛下之手得到宇文护的职位和权力。” 说到这里，张若灵看了一眼叱奴太后，毕竟卫国公宇文直也是太后的亲儿子，自己将话说得如此直白，难免会惹得太后不快。让张若灵奇怪的是，叱奴太后面上很平静，就好像张若灵所说之人她并不认得一般。 “若陛下只求安稳做个平安皇帝，将这大冢宰给了卫国公也无妨。若陛下还想着平齐灭陈，干一番大事业，那卫国公便做不得大冢宰！”张若灵不动声色地将这个难题又推给了宇文邕。 宇文邕豪气道：“朕自然要做一番大事业，若灵姑娘不用试探于我，既然直弟不合适，那你直说，让谁来做合适？” “齐国公！” “宪弟？”宇文邕皱起了眉头。 张若灵所说的齐国公正是宇文邕的弟弟宇文宪。宇文邕亲理朝政，打算整顿政治，统一刑令，即便牵涉到宗室中人，也不加以宽容。宇文宪原来被宇文护所重用，威势渐大。宇文护欲有所言，大多令宇文宪上奏。宇文邕有允许的，也有不同意的，宇文宪担心宇文邕与宇文护之间互相猜忌，每次都是委婉地说清意思。宇文邕也知道他的用心，所以宇文护死后他得以免祸。可是他的威名太大，让他做大冢宰，宇文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张若灵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她笑了笑道：“齐国公为人沉稳，性格豁达，一向善谋，富于算略，尤其擅长抚慰和统帅部属，善于用人，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属下对他心悦诚服，都乐意为他效力，的确是大冢宰合适的人选。陛下不计前嫌任命他为大冢宰，他一定会誓死效命。再说了，陛下可以对大冢宰的权力重新做以限制，以后不管谁做了大冢宰，都不可能再像宇文护那样一手遮天了，陛下有何担心的？” 宇文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大司马呢？” “军队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中，我看就让长广县公来做吧！” “不错！” 长广县公宇文神举是宇文邕的铁杆心腹，又是此次除去宇文护的功臣之一，让他做大司马宇文邕是一百个放心。 张若灵不等宇文邕询问接着说道：“至于大司徒一职本来王轨来做最为合适，可卫国公毕竟是陛下的胞弟，面子还是要顾一些的，不如就由卫国公来做大司徒，委屈王轨辅之吧。” “掌控了朝廷之后，我们就可以准备征讨北齐之事了吧？”宇文邕一脸兴奋道。 张若灵摇头道：“恕我直言，以陛下所面临的形势，现在征讨北齐必败无疑。” “这是为何？有这么严重？”宇文邕不以为然道。 叱奴太后也觉得张若灵有些言过其实了，她和颜悦色地问道：“若灵，你可不可以说的仔细些？” “第一，军队不堪打。北周军队的将士都直属于本军长官，因此，将军们权力很大，连陛下都都管不了他们。这样的军队陛下指挥得了吗？由于军队地位高待遇好，权贵富豪子弟便纷纷加入其中，有的为了获得军籍，甚至不惜重金行贿，一大批纨绔子弟充斥于军队之中。军队主帅培植私党，擅权枉法；将校专横跋扈，侵害百姓，藐视官府。军士几乎是清一色的长安富家子弟，他们都是通过贿赂宦官取得军籍的，享受优厚待遇，一个个衣着华丽，骑着高头大马，看上去神气十足，却从未经受过战阵考验。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吗？” 张若灵的话并不是没有根据，以前宇文护把持军队的时候，宇文邕就知道军队的这些弊病，现在要改变这些，的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 “第二，没钱打。国库内有多少钱粮，陛下心中很清楚，打仗除了军队，最重要的就是辎重后勤，而国家没有钱，想打赢战争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了张若灵的话，宇文邕不由若笑了，国库中的钱粮维持现有开支还勉强可以，但若是要去征讨北齐，那就捉襟见肘了。 “第三，后方不稳……” 这次，宇文邕不待张若灵说完便接口道：“若灵姑娘指的可是突厥？” “若陛下出兵之时，突厥突然在背后捅上一刀，那后果……” “唉！听姑娘这么一说，看来朕有些cao之过急了！”宇文邕气馁道。 叱奴太后笑道：“若灵说的如此透彻，想必对解决以上三个问题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胸有成竹谈不上，不过有些想法，可供陛下参考！” “那你赶紧说说！”宇文邕迫不急待道。 “关于军队，陛下可以下两个命令，第一，改诸军军士为侍官，从此以后，所有士兵都是陛下的侍官，直属于陛下，不再是将军们的私兵，这样一来，陛下就可以对加强军队的指挥。第二，百姓充之，除其县籍。在此之前北周实行部落兵制，只让本民族的人当兵，压制汉人和其他民族。若是吸收汉人当兵，不仅扩大了兵源，这样一来，北周不再光是鲜卑人的国家了，它也是汉人的国家，汉人和鲜卑人都对北周有了认同感，如此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张若灵说完，宇文邕与叱奴太后都低头苦思冥想起来。张若灵知道要给他们一些时间思考，便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宇文邕抬起头来，笑道：“此计大善，若灵姑娘请继续！” 张若灵有些踌躇，宇文邕见她有顾虑，为她打气道：“姑娘只管说来，行不行我们可以商榷嘛！” 张若灵点头缓缓道：“关于钱嘛，陛下可以从佛寺里找。” “佛寺里找？找钱与佛寺有何关系？”叱奴太后有些晕了。 “据我所知，全国有寺庙四万所，僧尼三百万人，占全部人口的十之有二还多，。寺院的和尚们不但不当兵，不纳税，且面对灾民时，表现出来的非但不是赈灾，反而趁机吞并容貌徒弟，使农民生活更加困苦。这还不算，各个寺院还占据了大量土地和大量的依附人口。给寺院服务的人多了，给国家服务的人就少了，这不是与国争利吗！陛下，可以废掉佛寺，没收寺产，充当军费，同时，勒令和尚还俗，其中的青壮年一律编入军队。这就叫‘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真要如此，北周的经济实力乃至军事实力都因此而大为增强。” 叱奴太后有些担忧道：“佛是救世主，施恩布道，若是让邕儿陛下取消佛道，岂不会受罚么？” 宇文邕笑道：“阿娘勿为我担忧，只要百姓幸福，国家兴盛，我宁可受尽苦难。” 张若灵刚才之所以有所顾虑，就是因为北周上下举国信奉佛教，她怕宇文邕无法接受自己的主张。现在看他大义凛然的神色，不得不佩服他的胸襟。 “至于突厥那边，陛下身边有个现成的阿史那皇后，该怎么做窦倩已经教过陛下了，就不需要我多言了！” 张若灵的话说完，宇文邕顿时神清气爽，他哈哈大笑道：“有若灵姑娘在，我宇文邕何愁大事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