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却道故心人易变
宇文邕负手看了一眼五十米开外的侍卫，尔后转过头来直视着张若灵：“若我没猜错，狩猎只不过是个障眼法，找个无人的地方说话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张若灵也不否认，霁颜笑道：“陛下英明，一猜就中！虽然陛下宫中防卫森严，可同样也是他人耳目遍布，要想说话实为不易呀！” 宇文邕苦笑道“英明？我若真的英明岂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张若灵吟诵孟子的这段话，自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若灵姑娘，你煞费苦心殊为不易，现在只有咱们两人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了。” “那好！我想告诉陛下的是，希望陛下不要做那不知好歹的美猴王。如来可以长生不老，可宇文护却终究还是要死的，陛下正值盛年，而宇文护已经年老合体衰，何不等宇文护死后陛下再亲政，如此和平过渡，既不用流血又不用伤和气，对陛下和宇文护来说都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不为呢？” 宇文邕皱着眉头道：“这就是若灵姑娘想与我说的？” 张若灵不置可否，只是等着宇文邕的下文。 宇文邕艴然不悦道：“若灵姑娘从未见过宇文护，为何要做他的说客？” 张若灵若无其事道：“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宇文邕冷笑道：“你所说的，明面上是两全其美，事实上却是偏袒那宇文护，若是你来做皇帝，难道能容忍他的作为？竟然还劝我等他归天后再亲政，简直是可笑之极！” 张若灵点头自言自语道：“呃，既然连陛下都认为这样对宇文护有利，想必他也可以满意了。” 宇文邕莫名其妙：“你在搞什么鬼？” 张若灵突然问道：“听说陛下曾经撰写过一篇《象经》？” 《象经》是宇文邕为了打消宇文护的疑虑，在与臣子下棋过程中，经研究而撰写的。 “是有这么回事，这又怎么样？”宇文邕警觉地问道。 “陛下既然精通象棋，自然懂得象棋高手在走每一步棋前算出对手怎么走的意义。” 宇文邕心中蓦然一动，但并没有说话。 “我不清楚宇文护是否精通象棋，但他毫无疑问是玩弄权术高手。既然陛下都能看出来我名为狩猎，实则有话要说，他又怎会不知？若不提前想好对策，一旦宇文护问起来，难以自圆其说，不仅小女子死无葬身之地，恐怕陛下的意图也会引起宇文护的惊觉。” 宇文邕不禁赞叹道：“若灵姑娘好缜密的心思！” “不过……”宇文邕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忧虑道：“宇文护老jian巨滑，恐怕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相信的！” “所以，我需要陛下和太后与我共同演一出戏！” “演戏？演什么戏？”宇文邕问道。 “陛下，你听我说……”张若灵吟吟将自己的计划道来。 …… 三月初一，隆山郡公府。 “羽化，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何深意？”一个老者眉头紧蹙，心烦意乱地在客厅内踱着步。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北周的实权人物宇文护。 宇文护回长安已有十日了，这十天来，他一直在想着一件蹊跷的事情，可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心烦意乱之下，宇文护一大早就匆匆来到了隆山郡公府。 被称作羽化的老者胡须皆白，看年纪似乎比宇文护还要大上十来岁。他名叫冯迁，是朝廷的军司马、开府仪同三司，由于冯迁是宇文护的第一心腹，被宇文护进封为隆山郡公，食邑二千户。 冯迁性格质朴，小心谨慎，虽然身据权要，而从不拿官职压人。又加上他明白干练，善于判断。每次校阅文书，都是孜孜不倦，从早到晚，不肯休息，因此很得宇文护的重用。宇文护遇事不决之时，总会征询冯迁的意见，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冢宰，这个张若灵的身份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冯迁听了宇文护的难处之后也觉得有些棘手。 “我派专人去打探了，她的确是后梁皇后的亲侄女。”宇文护言之凿凿。 “陛下和太后那里也被她说服了？”冯迁似有些不信。 “是不是真的说服了，现在还不好判断。不过通过内线的报告，本来陛下怒气冲天，可经过太后的劝说，陛下似乎妥协了。” “奇怪，根据情报，陛下最终似乎有些不安分了，怎会如此轻易被说服？”冯迁嘴里嘀咕道。 “我也觉得此中颇为蹊跷，故而才来找你商议！”宇文护也是一脸困惑。 冯迁深思片刻道：“大冢宰，我觉得此女如此做必有深意，要么是向大冢宰示好，要么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不过她这和平过渡的说法，倒也符合现在的形势，算起来对大冢宰颇为有利。” “羽化，那你觉得她是向我示好呢，还是在酝酿什么阴谋呢？”宇文护望着冯迁。 冯迁突然笑道“大冢宰何须在在里猜来猜去，直接将此女请来一问便可知端倪，我就不信她十几岁的年纪能还真能藏的滴水不露？” 宇文护点点头：“羽化，你说的对，还是单刀直入来的简单，这事你来办，我就不出面了！” “是，大冢宰！” …… “倩meimei，你转告陛下，请陛下安心，鱼在试探饵了。今晚我便去隆山郡公府赴宴，具体情况待我回来再说。”张若灵对窦倩道。 自从张若灵与宇文邕商定了那个计划后，窦倩便成了张若灵与宇文邕之间的信使。窦倩住在宫中，出入方便，加之她与张若灵年纪相仿，彼此以姐妹相称，也不会引起外人过多的怀疑。 “灵jiejie，我知道了！”说罢，窦倩便离开了。 出了鸿胪客馆，窦倩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了一下，她虽然不知道舅舅与灵jiejie为什么搞得如此神秘兮兮的，但她知道舅舅一定有自己的难处。舅舅从小对自己疼爱有加，自己能为舅舅做点事、跑跑腿，那是天经地义义不容辞的。 想着舅舅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窦倩急急上了车辇，向皇宫赶去。 宇文邕的确是在等张若灵的消息，这十来天他的日子比谁都不好过。此时，宇文邕正在发愣，狩猎那日张若灵说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当中…… …… “什么？除去宇文护？灭掉北齐？”当听到张若灵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后，宇文邕顿时头脑变得一片空白。 好半晌，宇文邕才回过神来，他狠狠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张若灵神色自若道：“只要计划周密方法得当，要做到并不难。若连想都不敢想，那永远都不可能做的到！” 宇文邕低头深思起来。 “你若信我，我便会全力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想要什么？”宇文邕终于抬起了头。 “帮你便是帮我自己！我要灭了北齐，我要高纬的项上人头，我要报仇！”张若灵咬牙切齿喃喃自语，脸上显出狰狞之色。 “若灵姑娘，你能说得详细些吗？”宇文邕觉得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若愿意，我便说与你听！”张若灵说这话时，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与刚才判若两人。 宇文邕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神情会有如此大的变换。 张若灵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语气不带任何波澜，似乎在说着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北齐的死敌只有北周与南陈，南陈后主胸无大志，与那高纬并无二致，靠南陈灭掉北齐纯属无稽之谈。陛下雄才大略，素有灭齐之心，若是亲政很有可能会实现我这一愿望。只是宇文护执掌大权，使陛下英雄无用武之地，要灭北齐必先除去宇文护。所以说对陛下来说这是两件事，而对我来说却是一回事！” 听完之后，宇文邕这才明白，张若灵此举是为了给兰陵王报仇。他在心中突然有些嫉妒起兰陵王了，人都死了，竟然还有如此痴情女子，为他不惜策划这么庞大的复仇计划。 宇文邕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我便信你了。不知若灵姑娘可否将计划详细道来，让我也参详参详？” 张若灵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姑娘在等什么？”宇文邕忍不住问道。 “陛下，要想钓鱼必须有饵，鱼不吞饵怎会上钩，若不上钩，怎会钓到大鱼？只有鱼咬饵之际，才是实施计划之时！现在说了为时过早，我想陛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那我能做什么？”宇文邕不再追问了。 “等，耐心地等待！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噢！” 张若灵突然诡秘笑道：“不过，陛下现在可以与我去找太后了，我们共同演一场戏给宇文护看，静待他上钩！” …… “舅舅！”窦倩的声音将宇文邕从深思中惊醒。 “倩儿，怎么样？”宇文邕迫不急待地问道。 “灵jiejie让我告诉您，鱼在试探饵了，请您宽心！” “她还说什么了？” “灵jiejie还说她今晚便去隆山郡公府赴宴，具体情况回来再说。” “隆山郡公府！”宇文邕嘴里念叨着，脸上突然显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