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会便已许平生
“义父!”赵侠的声音将兰陵王从深思中拉了回来。 “有事吗?” “义父,有四个小娘子在王府后门外求见!”赵侠禀报道。 兰陵王满脸苦笑道:“就我现在这种处境,还有心思见什么小娘子?还是按照老规矩,婉拒了吧!” “义父,这次不一样!” “哦?” “您看看这个!”说着,赵侠递上一方姑娘家用的手帕。 兰陵王看罢心头巨震,半晌无语。 沉吟片刻,兰陵王对赵侠道:“你去将这几名小娘子迎入府中,记住要以礼待之。” “是!义父!”赵侠答应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兰陵王起身道:“还是我亲自去迎接吧!” 兰陵王将要迈步,却又觉不妥,又坐了下来。 赵侠从未见过兰陵王如此进退失据,心中颇觉奇怪,不由对那几位小娘子产生了好奇之心。 兰陵王想了好一会,终于做了决定:“还是让张王妃替我去迎接,这样稳妥一些!” 兰陵王之所以让张王妃出面,也是有原因的。 兰陵王功高盖主,誉隆朝野,胡太后怕他夺了自己儿子的帝位,就以皇帝的名义,将一个叫张香香的妃子赐给兰陵王,实际上是让她去刺杀兰陵王。 张香香天姿国色,使尽百般手段,兰陵王却恪守君臣之礼,不为所动。半年过去,张香香不仅没有刺杀兰陵王,反而被他忠心报国的行动所感动,讲出了胡太后的阴谋。 胡太后闻听大怒,要召回张香香加以杀害。但兰陵王却在这一过程中爱上了这位美丽善良的女子,真的收了她为侧王妃。 张王妃处事得体,对兰陵王情深意切,也深知他此刻的处境,让张王妃出面,最是合适不过。 …… 正当四女心灰意冷,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王府后门突然开了,一个雍容靓丽的女子,出现在她们眼前。 女子朝着四人施礼,满眼含笑道:“张香香代兰陵郡王恭迎诸位小娘子入府!” 张若灵四人跟着张王妃来到一个大厅,厅内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见她们进屋,男子起身抱拳朗声笑道:“欢迎诸位来王府做客,高孝瓘这厢有礼了!” 张若灵听出来了,眼前的中年男子正是兰陵王。 就在张若灵与兰陵王双目接触的这么一瞬间,整个年华都酥了,都软了。以至于,他的声音,她未闻,在目光接触一刹那,周遭一切都已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对面的人儿在瞳孔中不断的放大再放大。张若灵的心像被一双手轻轻地触碰一般,呼吸几乎停止。周围依然嘈杂,她却能清晰地听到心跳的声音。全然忘了身在何处,一时有些痴了。 兰陵王比想象中还要俊美十分,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束起后仍垂到腰间慵懒的随风微微摆动。寻常男子披头散发,总免不了要带几分疏狂的味道,可是兰陵王这样反而清雅以极,全无半分散漫,让人觉得天底下的英俊男子合该都似他这般披散头发,才称得上是美男子。 兰陵王五官如雕刻般分明,细致之下居然颇有几分国色天香的味道。狭长的双眉如弯月,稍稍向上扬起,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还有白皙的皮肤,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张若灵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更不相信一见钟情会在自己身上出现。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 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 张若灵知道,今日见了兰陵王,从此以后,其他人不过就是匆匆浮云。 “若灵!若灵!”萧不吉的喊声终于将张若灵从痴迷中惊醒。 张若灵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态而觉得脸红,反倒有了一丝惆怅: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从今以后,自己有的是时间去体会这份相思之苦了。 张若灵再向兰陵王看去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清澈了许多,不是不再痴迷,而是将痴迷藏在了心底。 兰陵王看着她笑,她亦回笑,再多的话,无需多言,只须彼此两两相望,再多的话都可读懂。 众人坐定之后,兰陵王也不客套,将桌上的手帕拿在手中,直截了当问道:“诸位小娘子,可否为高某释疑?” 萧不吉、陈巧春和陈问夏三人齐齐将目光看向张若灵,她们连手帕上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释疑? 见此情景,兰陵王这才知道,手帕上所写的是出自面前这位秀外慧中少女之手。 兰陵王向张若灵拱拱手:“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张若灵落落大方道:“我叫张若灵,若兰陵王不嫌小女子粗鄙,喊我若灵便可!” 兰陵王点点头:“不知若灵姑娘可否赐教?” “可是为了这十六字?”张若灵指着手帕轻声吟道““瞒天过海,不惜自污,机关算尽,反倒速死!” 兰陵王点点头:“正是!” 萧不吉等人这才知道张若灵在手帕上写的是这十六个字。 张若灵问道:“兰陵王的可否是想通过贪贿一事打消高纬对你的猜忌之心?” 兰陵王听张若灵直呼北齐皇帝的名讳,眉头稍皱,但并未发作,只是淡淡道:“我并未自污,实在是割舍不下钱财,这是性格始然。” 张若灵突然问道:“兰陵王可知王府前高山客栈此名从何而来?” 兰陵王不知张若灵为何有此一问,茫然地摇摇头。 张若灵嫣然一笑:“取自《诗经·小雅·车辖》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喻以 ‘崇高品行’之意。连商贾之人都知兰陵王之品性,世人还有不知者吗?莲花出污泥而不染,乃莲之本性,若莲花不惜名声自污,此中没有难言之隐,谁人会信?” 兰陵王哑口无言。 张若灵得理不饶人:“小女子为兰陵王之处境忧心忡忡,而兰陵王却遮遮掩掩,毫无诚意,看来我等是多此一举了!” 兰陵王自知理亏,赶忙稽首道:“是高某不对,万望若灵姑娘海涵。高某的确是以自污保命,不知若灵姑娘所说的‘反倒速死’是何意?” 张若灵本就没有生兰陵王的气,见他如此,也不再计较,款款说道:“敢问兰陵王,高纬所猜忌的是你这个人,还是你所做之事?” “自然是猜忌高某本人!” “那你试图用自污这件事情,来消除高纬对你本人的猜忌,岂不是愚蠢之极?” 张若灵的话非常刻薄,众人面上均变了颜色,但兰陵王却似未觉,只是低头深思。
“我若是高纬,兰陵王此举或许会让他生出许多心思,小女子一一道来,兰陵王可以细细品味!” “高某洗耳恭听!” 张若灵起身,迈着男人的步伐,学着男人的腔调道:“我即位前,兰陵王品德高洁,而我即位后,他却受贿成性,是认为我这皇帝配不上他兰陵王的品行,还是把我当傻子乎?该杀!当真该杀!” 张若灵表演的并不算惟妙惟肖,甚至还有些滑稽,可兰陵王却一点也笑不出来,那句“当真该杀!”似乎重重擂在了他的心房。若换作别人,这样的事情或许不可能发生,可高纬心胸狭窄人所共知,他还真有可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若灵姑娘,请继续!”兰陵王阴沉着脸道。 “早就想除去这兰陵王了,可惜一直找不到由头,这下可好,他竟然给我送来这么好的罪名,真是天助我也!” 兰陵王脸色更难看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让自己背着污秽名声去死,他怎能甘心,更何况这名声还是自己有意而为之的。 张若灵见兰陵王如此模样,心中不忍,可还是咬牙继续说道:“兰陵王出身皇族,并不缺钱,他战功赫赫,深受将士拥戴,如此高贵的身份却还极其贪财,理由只有一个……” 兰陵王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连气也不能吐,他艰难地问道:“什么理由?” “为谋反筹集大量的军费!”张若灵一字一句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 最后还是张王妃打破了沉寂:“若灵姑娘,你可有法子解救郡王?” 张若灵把目光投向兰陵王,兰陵王也用悲戚的眼神望着自己,本以为心头掩藏密实的那一丝柔软,又被勾了出来,她叹了口气道:“兰陵王身为带兵的大将军,历经多次血与火洗礼,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高纬的**已使你陷入输不得、赢不得的双重尴尬。输了战事,他会怪你无能,丢了祖宗的江山社稷。赢了战争,他又怕你声威太重,坏了君王的春秋美梦。现在唯一之计,兰陵王只有放弃眼前的一切,退出朝堂,隐居山野!” 张王妃怔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她看向兰陵王柔柔道:“郡王,若灵姑娘的话你也听了,何去何从须早做决断,无论你出何样的决定,妾身都会追随于你。” 兰陵王沉默半晌,这才抬起头来对张若灵道:“若灵姑娘忠言逆耳,高某感激不尽,切容我仔细思量一番,三日后,我自当做出决断!” 说到这里,兰陵王对张王妃吩咐道:“若灵姑娘她们不远万里来到邺城,你代我尽尽地主之谊,带她们四处走走,千万莫怠慢了贵客!” 张若灵突然插言道:“我有一事相求,望兰陵王恩准!” “若灵姑娘莫要客气,请直言!” “这几日有劳王妃带她们三人四处走走,我就不去了,烦请兰陵王为我寻一僻静所在!” “若灵姑娘,这是何意!”兰陵王不解。 “三日后,无论兰陵王做出何等决断,我等都要离去,我想在临走之前为兰陵王准备一样礼物!” “王府内所有的地方,只要姑娘看得上,均可为姑娘所用!”兰陵王很是豪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