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绝口不提我爱你
“下雨了。”莫浅浅临窗而立，白皙的掌面向上翻着，任凭细柔的雨丝落在掌心上，丝丝凉意渗进肌肤。 明日便是皇家狩猎会，那她，是不是可以再见他一面。 纵然见了又如何，她该怎么向他解释，她的理由在他人听来，是那般荒诞无稽，想着，她垂眸自嘲般地轻笑一声。她若说，她只是一心要离开瞿国，故隐瞒身份有意接近顾家，而与他相恋，却是她心中最美好的意外，他可会相信？ “小姐。”柳意轻叩房门，低低道，“门房小厮送来一信笺，道是有位公子留下的，只交代王妃亲启便匆忙离去。” “信笺？”莫浅浅微蹙眉，转过身，从柳意手中接过信笺。展开阅后，她缓缓垂下手，轻轻一叹。 城郊，息风亭。 “莫姑娘。”顾临舟背对着莫浅浅负手而立，他依旧一身蓝衣，清冷傲然。 莫浅浅轻踏上台阶，启口道：“公子既已知道浅浅的身份，又何必再唤浅浅为‘莫姑娘’。”她的声线平淡，不露丝毫情绪。 他转身面对她，神情冰冷：“公子身份特殊，初始暂居顾府养伤，对外皆以顾家大公子自称。” “我明白，”她轻声打断，替他接下后半句话，“阁下才是真正的顾家公子，顾临舟。” 他没有接话，沉默半晌，复又开口：“莫姑娘，临舟之所以今日冒然约姑娘出来，且这般唤姑娘，仅是希望今日，能将莫姑娘与公子······”他顿了顿，眸光闪烁，“······之间的情谊做个了断，而非是以三王妃、四殿下的身份。” 她垂下眼帘，没有出声。 “公子尚且在襁褓之时，公子的母妃便抛下幼子离宫而去。公子自小便由三殿下的母妃齐贵妃照顾，与三殿下感情甚笃，在公子心中，三殿下一直是其此生之中最重要的人。”他沉声一叹，继续道，“公子向来不喜与人亲近，常是独自一人静静地抚琴读书，临帖作画或是与己对弈，即便是在同临舟游历远行之时，公子与他人相处，也总是清淡疏远。公子双目受伤之后，便更少与他人相处，临舟时常于晨暮之时，见到公子孤身一人站在梨树下，唇边噙着浅笑，神情淡泊渺远······” 顾临舟慢慢转过身子，远眺前方青峦白雾。他没有看到，她在他转身之际，身形突然一颤，一丝压抑的泣音从唇角逸出，颗颗清泪扑簌落下。 “直至有一日，莫姑娘的出现，让临舟和识航似乎见到了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公子。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安静地听着莫姑娘谈笑。纵然是独处抚琴之时，公子的琴音也一改曾经的淡漠虚渺，变得轻柔缱绻。” “可是——”他话音一转，语气顿然凌厉，“公子他万万想不到，他心爱的女子早已嫁为人妻，且是他最敬重的兄长的妻子。”顾临舟倏然回身，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声音轻颤着，夹杂着难抑的痛楚和怨怒：“莫姑娘，恕临舟无法体谅姑娘的苦衷，但姑娘就这样决然离开公子，没有半句解释。姑娘可知，你此番举止，是将公子心中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姑娘的狠心尤甚二十年前弃他而去的娘亲！” 莫浅浅垂手而立，默默不语，手心渗出的那股黏稠的温热才勉强掩过此时她正忍受着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莫姑娘此生既与公子无缘，”顾临舟的声音冰冷刺骨，“望请姑娘今后再不要出现于公子眼前！”言罢，他一拂宽袖，阔步向亭外走去，擦身经过她眼前时，他冷然笑笑，嘲讽道：“临舟祝三王妃与三殿下百年恩爱、鸾凤和鸣。” 顾临舟走后，莫浅浅仍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方才的立姿，许久之后，才见其慢慢曲下身子，抱膝蹲在亭中，抑制太久的心痛和思念瞬间奔涌而出。亭外，淅沥的雨丝，绵绵延延，亭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猛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莫浅浅才神情恍惚凄婉地离开息风亭。她漠然而机械地向前走着，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深一步浅一步，擦身而过的行人对这样一位衣裙微湿、神色木然的美丽女子均一脸惋惜，小声地指指点点。她全然不觉，脑中旋转着的皆是那个温润如玉、俊雅如兰的男子。 崇阳河畔，莫浅浅静立岸边，今夜的崇阳河是那般静谧，岸旁的零星的人影也仅是匆匆而过。她神情悠远地望着河面，曾经的幕幕恍如昨日。 细雨不停，她鬓间的发丝湿漉漉地贴着脸颊。 忽然听见一声叹息，裹卷着nongnong的思念和无奈，这声叹息，恍若千年。 “浅浅——” 她猛然回眸，眼前豁然出现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面如美玉，眉眼间弥散着浓重的伤愁。 “落玉。”她颤抖着，眼泪簌簌落下，小心翼翼地探过手，直至触到那温软的身体，才感到他真实的存在着。 “落玉，落玉，落玉······”她颤着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泪水不止，嘴里喃喃重复着他的名字。 落玉只是站着，双手背在身后，拳头攒紧，隐隐可见指缝间有抹刺目的殷红。 “对不起，对不起······”她环手用力地抱着他，埋首在他胸前放声恸哭，“我没有骗过你，真的没有······我当初接近你，只是希望有一日能离开这里，可是后来，我是真心愿意与你携手相伴······” 落玉身形微微一晃，缓缓闭上双目，眼角滑出一滴泪珠，落在他怀中哭得抽噎的人儿身上。 她紧紧地搂着他，这些日来压在心底的苦衷和难以道于外人的无奈倾尽说与他。 “浅浅——”落玉神色悲恸，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慢慢地伸手格开她的环抱。 “落玉······”她轻轻一晃，站定后，望望虚空的手臂，抬首凝望着他，红唇颤抖。 “浅浅，忘了吧······好好地，”他合上眼帘，强忍着胸腔一点一点被撕裂的剧痛，声音细微得如雨中的蛛丝一般，“和三哥相处，他，心里是有你的······”每一个字，都仿若千斤重锤般击打他的心口，说完之后，强大的悲痛咆哮着袭来，将他吞没。 “那你呢，你呢······你的心里，有我么？”她惨然一笑，仰首固执地望着他，唇边的笑容凄楚哀伤。 “我······”他扯扯嘴角，殊不知，这个笑容有多么苦涩勉强，“我会忘记浅浅，然后，”他睁开眼睛，看着她，轻道，“一个人好好的······” “忘记。”她一怔，忽而大笑出声，笑得几分癫狂，她眼角含泪地大笑道，“忘记？！说得好生轻巧，那我呢，我能忘得了么？” “浅浅你，只能忘记······”他缓慢地抬手，动作轻柔，仿佛面对的是自己心中的珍宝一般，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湿发，“我，从来不曾，怨过你······” “不要，不要——”她忽地喊着，扑上前，死死地抱着他，几乎乞求的语气，“我不要忘记，我不要······落玉，别走······” “对不起，浅浅。”他轻柔地松开她的双手，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他转过身疾步向前走着，生怕稍一踟蹰，自己便控制不住要将她一把搂进怀中。 “落玉——”她朝着他的背影疾声大喊，“我们离开这里好吗，永远都不回来——” 他足下一顿，却不曾回头，而是步伐加急，留下她一人。 莫浅浅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泪流满面。 许久，莫浅浅凄然地望天一笑，自语叹道：“我答应你······不再······爱你······” 直到莫浅浅离开河畔后，远远地树阴下慢慢走出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一只手轻扶着树干，手背上触目惊心的都是指甲硬生生抠进的血痕。 “浅浅——”这一声呢喃，承载着无法出口的深情和爱意。 ————————作者有话说———————— 貌似大家都不太喜欢书焕的说~~~~唉，可怜的小焕子，没人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