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便是心安

    听张维打听回来的，这邵谦在馆舍呆了有一段时间了，每天就是在大堂里看着，也不知道等什么人。若不是这次邵谦和那位白发老者对上，估计馆舍中的人都快忘掉这个带着痞气的年轻男子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赵云对邵谦倒是客客气气的，有什么事情要商议时，也不会漏下他。但孟威却看邵谦不顺眼，这几天，两个人爆发了无数的嘴仗，至于他们私下里有没有拿着武器打架，还真是说不清。

    这日傍晚，赵云和秦秋他们从市中采买回来，就看到等在赵云房门前的邵谦。馆舍的走廊很小，邵谦人并不高大，他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隐藏在黑暗中，颇有几分危险的气势。

    秋末初冬，幽州处北地，气候寒冷。邵谦缓缓地从角落里站起来，和赵云对视着。刺骨的寒意第一次透过了系统送的厚重冬服，一点点地浸润到秦秋的骨子里。

    她看着分别站在走廊两头的两人，第一次感觉，如果再这么走下去——或许，真的无法回头了。

    这种想法刺得秦秋一惊，她将脑子中的荒诞念头扔掉，笑着问邵谦：“邵兄为何在此？”

    邵谦懒懒散散地靠着墙面，看了赵云和秦秋一眼，调笑道：“你这兄长对照顾的可真是尽心尽意，到哪里都领着，生怕你被人给占了便宜。”

    “邵郎君，还请慎言。”赵云眼睛一眯，说道。

    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古怪，秦秋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邵谦根本不惧赵云凌厉的眼神，指了指楼下道：“你可知这下面，住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

    “山野流民，密林贼人，你说是什么人。”邵谦挑起嘴角笑，“而且小郎君行事，越来越不像男子了。”

    秦秋下意识地想摸自己的喉咙，但她拼命忍住了。她怒斥道：“君若于我不满，还请明言，何必以此方式羞辱于我。”

    是她的疏忽。易容丸是有实效期的，大概半个月用一次，她自从高阳出来以后，手边没有镜子，也没有注意过。但最近的确忘记服用易容丹，她偶尔触到颈部，也恍然感到喉间的凸起也越来越不明显。难道……要就此被拆穿身份吗？

    邵谦被吓得退后一步，他微微嘟哝道：“不过随口一说，何必这么激动……你看看，你这唇红齿白的模样，看看你生气的时候这充着水的大眼睛，再看看你这和女子一般无二的瘦弱身子，能不让那些很久没有见过女子的莽汉注意吗？行了行了，别那么看我，我和你道歉还不行？”

    突然的，“吱呀——”一声，赵云抬手推开房门，以眼神警告邵谦，示意不要再说了。他做出了个请的姿势：“邵郎君先请进，若有何指教，云某愿洗耳恭听。”

    秦秋微微松口气，看来她也只是受到怀疑，等明天服下易容丹就好了。秦秋似是不经意地抬起手，拢了拢衣襟——还好还好，脖子上还是有那个假“喉结”的。

    她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对上了门口赵云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探究，有不解，有惶惑——但更多的，还是包容。

    秦秋笑道：“子龙兄，我们进去吧，看看这邵大贵人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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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邵谦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秦秋跪坐在赵云的身侧，眼睁睁地看着邵谦唾沫横飞地说一些最近的天下大事。还别说，这个年轻人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什么很多人逼着刘幽州称帝刘幽州严词拒绝了，什么刘幽州和公孙瓒不合了，什么刘幽州在胡地威望极大之类的。

    他讲到最后，吞了口酒水，正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秦秋打断他：“所以你零零碎碎地和我们说这些，是有什么目的呢？”

    邵谦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刘虞名声听着不错，实际上真是迂腐的要死，给他一半天下，他也能拱手让给那个远在长安的奶娃子。跟着他，实在没出路——但那公孙瓒容不得人，小气吧啦的还好嫉妒人，还没去就被他给弄死了。两相比较，当然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秦秋思忖道：“听君所言，刘大人和公孙将军互相有嫌隙。刘大人与行军打仗方面，自然不敌公孙将军，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赵云微微颔首。

    秦秋突然扯开了一抹笑，看着赵云：“子龙兄，这样子一来，我那个建帮令就派上用场了吧，我等总不能用四十多个人去和公孙瓒的几万大军对抗吧！”

    赵云不置可否地一笑，也不多说。

    反倒是邵谦眼珠子一转，看着两个人说道：“子龙兄是想招些人马？这好说，我虽然没什么钱财，但在这蓟县地区还是认识些人的。说吧，要多少人。”

    秦秋抢先开口道：“不多，若是精兵，五百人足矣。”

    她迎上赵云不大赞同的眼神，微微一笑——那建帮令可是有契约的。即使这邵谦别有用心，找的都是不易顺服之人，有这契约在，也能让那些人服服帖帖的听从命令。

    秦秋这种自信的姿态着实惊到了邵谦。

    他上下打量一番秦秋，啧啧地叹道：“小郎君看着年岁不大，胆气却是很足。”

    秦秋连道不敢，她话语一转，问邵谦：“邵兄自认可以在多少时间内集齐这五百精兵呢？我所需要的这五百精兵，可是要面对西凉兵，也有胜算的。”

    秦秋说的西凉兵，是指董卓部下。

    西凉兵在东汉末年那是出了名的彪悍，他们早在杀向中原之前，就经历了和西羌对战几十年的洗礼，对付中原各队弱旅，如同杀鸡宰牛一般。

    当然，这里面要除了孙坚。

    邵谦难得肃了脸色：“小郎君胃口不小。”他面色几遍，思索了良久，最后才似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不多不少，刚刚好一个月。”

    这时间刚刚好。曹cao当年募兵也不过一次募到几千人，但他们身在幽州，百姓较为富庶，还有公孙瓒的监视，要不动声色地拿到五百人，着实不易。而且……这一个月，足够她买马了吧。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赵云，口中做着着“建帮令”的口型。

    赵云看着她，微叹口气，点点头，意作应允。

    再同邵谦商议一番，赵云派张维领着几人和邵谦一同出去招人。然而，当邵谦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

    邵谦的个头有些低，尤其是在张维等人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滑稽而可笑。但在这样滑稽可笑的场景下，邵谦却无半点顽笑神色，他盯着赵云的眼睛：“赵郎君，我邵谦可敢信你？”

    赵云坚定而缓慢的说：“赖君所信，定不负所托。”

    等所有的人都走光后，房间里只剩下了秦秋和赵云。

    秦秋开口道：“子龙兄，既然邵谦可以募到五百人，那我也可以出幽州，入胡地，购得良驹五百。”

    赵云脸色不大好：“这邵谦来历不明，你如此轻易地交代出所有的计划，可是忘记我怎么教你的了？”

    秦秋将膝盖下的席子往他的身边挪了挪，讨好地笑道：“可是子龙兄，我也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啊。”

    日已西斜。金黄色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撒进屋内。赵云稍稍低首，可以看到那阳光在秦秋留下的光斑和阴影。

    他突然觉得喉头一紧，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

    “我已经像子龙兄说的那样，不向外人显出我的cao控术，制药术，还有各种神奇的物事，我能信任之人，现在也只有子龙兄而已——这可足够？”

    他们所选馆舍，并不是专供官府之人出入的，所以条件未免有些简陋。即使床榻又硬又凉，木头楼梯踩上去吱呀呀的，几乎要塌掉的感觉，还有那早上的饭食，只有那么几种类型。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唯君所在，便是心安。

    能够在这人命如草菅的东汉末年，遇到重情重义，并一路细心照顾自己的赵云，大概是她最应该庆幸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