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登台献曲 卖艺非身
“李姑娘起了吗?” “起了,进来吧。” 方才那小丫头又重新端了盆热水进来,往架上放好。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我本无意再睡,一整个清晨都是衣衫整齐的端坐在桌前,想了好多好多前尘往事,也想到了我在这个世界的飘摇生活。我为未知命运而担忧,这是我最不愿做的事。 “姑娘的病情可好些了,需要奴婢去请大夫吗?” “不用了。”我看这孩子还挺窝心的,以后说不定能为我所用,“你叫什么名字?” “还说不用,您是烧糊涂了,连伺候了您快三年的小蜻蜓都不认得了。奴婢还是去找个大夫给瞧瞧吧,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子。” 我不愿她瞎折腾,更不想自己假装失忆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尤其是在这种人龙混杂的地方,于是便执意制止住她,谎称过几日自己就会好了,无需请大夫,劳神伤财。小蜻蜓见我坚持,也不再勉强。 洗漱完后,一个和小蜻蜓差不多年纪的小伙计跑来敲我房门,问道:“李姑娘,午膳已备好,您是下去和姑娘们一块儿吃呢,还是照老规矩,要小的给您单独端上来?” “我上完妆就下去,和众姐妹一块儿,你先去忙吧。” “好类~” 小伙子火急火燎地走了,可小蜻蜓却一脸的纳闷:“姑娘往日从不和她们打交道的,说是嫌庸脂俗粉损了自己的气质,如今怎的不待在房里,反而要下去用膳?” “我以前都是在房里用膳的吗?” “是啊”,小蜻蜓狂点头,就像只正在啄米的可爱小鸡,“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和我家小姐一起,你们二人呀,简直是一个性子,做什么事儿都像极了,说不定上辈子就是亲姐妹呢!” “或许吧。”我浅笑,不再反驳她,这丫头随口胡诌,就能说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要是真让她知道有重生这么一说,还不给吓死。“先给我上妆吧,速度快些。” “是。” 她也没再像先前那样问我要梳什么发式,估摸着早就猜到问了也是白问,反而多费唇舌,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哪里还会记得她梳过哪些发式。她轻轻捋了捋我的长发,自己在那儿不知嘀咕着什么,东摆弄摆弄西摆弄摆弄,不一会儿功夫就整好了,我对着镜中细看,似曾相识,可不就是唐朝最时兴的惊鹄髻!我的长发被梳成两扇羽翼形,恰似鹄鸟受惊、展翅欲飞状,很是生动。小蜻蜓又取出一只红木小匣,挑了一副双蝶戏水的簪花插上我的发髻,道:“姑娘历来最喜欢这东唐流传下来的惊鹄髻,如今东唐不复存在,会梳这个发髻的人已然不多了,若不是姑娘当年帮我家小姐梳,奴婢还不知世上竟有这等好看的发式呢!” 我果然猜的不错。只是这丫头一口一句“东唐”,怎么感觉说的就是我前世所在的唐朝一样,就连流行发髻的名称都是一模一样。哎,管不了那许多了,我催她赶紧给我描好眉、涂好胭脂,还等着下去套消息呢!就这丫头不谙世事的样子,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如出去问问其他人。 不多时,妆已上好。我对镜细看,不禁被自己的美貌惊呆了,若要称作是天女下凡一点儿也不为过。几世几代我见过多少古代美女,像镜中这样清丽脱俗的还真是第一人。真道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蜻蜓把我画的这般美,出去了还不嫉妒死旁人? 我也来不及再换妆,匆匆便拉着那丫头走下楼去。 这饭桌上还真够热闹的,男男女女乱七八糟坐了一圈儿,四五个方桌就那么随意的往大厅中间一拼,好酒好菜摆得都快要漫到桌外去了。众人见到我,满是惊诧,仿佛看见仙子似的。不过我想,他们应该是被我的妆容所震慑到了吧!我心中窃喜,还好那个妖媚阎王赐了我一副好皮相,若是让我投胎转世变成个丑八怪,我还真不想活了。 我也不拘束,随手取了张圆凳便往众人中间挤去,并且是找了个女人最多、坐得最密集的地方,然后就开始套近乎:“各位jiejie今日好兴致啊,都在聊什么呢,给meimei我也说说,一起乐呵乐呵吧。” 饭桌上顿时沉默了下来。 额。好吧。我承认。我把气氛弄得太尴尬了。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我,好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猩猩——不错!这回不是看美女了,是看猩猩!!我有那么怪胎么我。 见他们都不做声,小蜻蜓径自开口打破僵局:“李姑娘想吃什么,奴婢给您拣出来先。” “哟~这唱的是哪出啊?李姑娘今儿怎么舍得来咱们姐妹的桌上蹭饭来了,往日不都挺清高的躲房里的嘛!” 我明白了,敢情我在这青楼里人际关系特差啊,是那种混的特没前途的,就是因为长了一张令人嫉妒的脸? 我有些局促不安起来,竟然都不敢抬头看方才是谁在说话,我怕和那满是酸味儿的女人对视起来就一闹不可收拾。还是埋头吃自己的饭吧,要听八卦,怎么地都能听啊,我不发言,没人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果然,不出一会儿,众人的焦点开始逐渐转移,大厅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只是不像先前那般喧哗嘈杂。 这是午膳,但其实大多是青楼女子起床后的第一餐,一般中午是很少有客人来妓院的,来的都是些听曲的小厮,或是过路的商客。而且望春楼和寻常青楼不一样,作为大燕国第一青楼,这里是欢迎所有的客人的,无论男女,只要你有钱。男人来这儿找乐子,女人也能来这儿听曲、赏舞,甚至是自己登台表演,客人们的打赏全归她自己,想登台只要出比别的女人更高的包场费即可。要是你没钱,那就只好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可就是谁的床上功夫厉害,谁就能挣更多的钱。有的客人千里迢迢慕名前来,只为能一亲某女芳泽,甚至需要排队,钱给的越多自然就越排在前面,等排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几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若是遇到夜夜包场专捧某女的财主,或是干脆把某女带回家去享用,那其他客人可就要苦等了。
我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原来今晚上是每月一次的望春楼花魁大赛初选,所有的女子都必须登台施展一技之长,就连丫鬟婢女也是如此,而那些不属于望春楼的女人,同样也可以报名参与,由客人派发的缠头多少决定出最优者,是为花魁,其人将获得在场所有的缠头,而其余的输家一分钱都拿不到。正是因为竞争如此激烈,这些女人们个个都讨论的面红耳赤,生怕自己的才能被埋没了似的。 “李姑娘可有想法?今晚打算表演什么?”小蜻蜓问道。 “我会什么?” “您会的可多啦,瑶琴、横笛、玉箫、剑舞,对了,还有您最擅长的肖像画,今夜您还是像往常一样画画么?” “我以前得到过花魁吗?” “姑娘可真是变了个人似的,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您每次都是表演画画,三年来夺得花魁的次数也不少,上个月还刚刚受驸马柴绍赏识,打赏给您好大一箱珠宝呢。其实谁能当上花魁全靠时运,捧你的这个男人越有钱,你赢的机会就越大,这话不还是姑娘您说给我家小姐听的嘛!” “你家小姐去哪了?” “前几日被宰相司马大人请去府上献舞了,司马大人要接见不少小国来的使臣,我家小姐的舞蹈是这望春楼数一数二的,所以她很受司马大人青睐。奴婢估摸着,今日她也该回来了。” 后来渐渐从小蜻蜓口中得知,我和柳宣城二人皆是卖艺不卖身的雅妓,一同来这望春楼三年之久,不曾失身于人,想来日子混的一定特别艰辛。我很感激很想要报答这个素未蒙面的女人,又听说她舞艺超群,不忍掩其锋芒,于是决定弃画从曲,拿自己最不擅长的古琴应对今夜之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