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请客

    九十二请客这话听得惜一愣。自她上次打宁府那边回来，因见她脾气渐古怪，下人只当她同秦氏闹了别扭。后更又连心的物件也丢了井，自是更不敢再在她面前提个秦字。而其他人，迎是个省事的，黛玉自己尚有心事，宝玉又忙着上学不得空儿。平走得近的兄弟姊妹尚且如此，余者长辈们自是更不消说了。便是偶然留意到她近来消沉寡言，也只说是她畏寒，冬便不大有精神，并不在意。唯有一个探时常过来，得她相伴，虽无法明诉心事，到底能分些神思。不必像初初撞破那一夜，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眼中心中时时飞涌着那些不堪画面，似铁锤一般，将往昔共处的欢娱，尽皆敲打成残粉碎沫。惜正心里默默感激着探，哪承想却又当面提起那事主来。心中立时涌出一阵厌恶，面色一沉，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探见状，也不退缩，故意惊奇道：“我只当这几懒动，还不晓得她生病了。原也是我太过多虑：别人倒也罢了，你们俩那么好，哪里还有不知道的？”惜心里正恼怒着，忽然听.见个病字，不觉一呆，神为之一滞。旁边探窥着，趁势又添了几句：“这事原还瞒着老太太她们的，还是昨儿凤jiejie私下里同我说的。说她已过去看了两遭儿，人病秧秧的，几的功夫便瘦脱了一层，实在可怜——我先前还疑惑着你这些天不大对劲，原来是为忧心侄儿媳妇的病来的。”不待她说完，惜便脱口说道：“谁.个担心她来？我原是——”说着忽然惊觉失言，忙止住不语。半晌，方低声问道：“她真病了？”探说道：“怎么不真？我怎会造.这种谣！凤jiejie说，她现儿天天下不来，脸色苍白无精少神的，瞧着怪让人心疼的。”听至此处，惜不觉咬紧了牙关。自那天撞破秦氏.同贾珍之间的龌鹾事后，她对秦氏便由依恋喜急转为厌恶，更在将东西丢掉时，已决心不再理会她。但这几年的份又岂是说一声就能丢开手的？她本道心中已恨极秦氏，不想当下听到她不好，仍涌出几分关切来。探默默打量着她神，见她由嫌恶转为震惊，又.自震惊转为茫然，便知道自己这一剂猛药下准了。因她虽连陪伴惜，说些闲话儿引她分神，但终究那件事是老大一个心结，她又不好明言去劝。若只管不理，任由惜悄悄捂着，只怕非但不得结痂收敛，仍旧是个血洞，往后更加不好收拾。故而思量一回，便想出这快剑斩乱麻的办法。无.论惜究竟能不能容忍秦氏所为，好歹总该有个了结。最好二人再见一面，或就此和好，或彻底分崩。无论哪种结果，总比现下两边各吊着默默隐忍的好。而且此事里还.有探一点私心：贾府是在秦氏死后盛极而衰。虽明知贾府积弊已久，诸般弊病累积多年，一旦发作出来便是势无可挽，其败落与秦氏之死并无因果关系。但探还是忍不住要想，设或秦氏能活下来，或许意味着局面仍有转寰余地，贾家不必走到那一步上去。因此虽心中体谅惜之怒气怨忿，当下却仍旧劝着她，说道：“实话说罢，你也不消瞒我，我都知道呢。你是同她怄气了罢？究竟我也不知你为何如此气恼。若是平常，我必是站在你这边替你说话儿的。且心里还要悄悄埋怨你那侄儿媳妇几句：好歹她比你还大了好几岁呢，却不能让着你些，实在可恶。”惜因被她前头几句唬住，吓得只敢定定听着。听到后头方才放心，只道探想岔了。待到听完，却忍不住苦笑一声：“你都说了她是我侄儿媳妇，我这做长辈的，论理自然该多担待着些。”探听了说道：“辈份什么的，咱们也别说了，只说眼下之事：她既病了，你们两个往又那么好，你这般躲起来不去看她，岂不教旁人看了疑惑？若依我说，有什么未了的帐且留着后算去，她既在病中，你便体谅忍让着些。否则病里另添气恼忧思，于病人可是大大的不妙呢。再者，你心里也必定难安。”惜默默听完，自家寻思一回，扪心自问，确是听见秦氏病了便开始惊慌掂记。一时听到她病中可怜，不免担心；一时却又想，这病多半是因那之事而起，复又生出恼怒。但若再细究，这病的由头，与自己也有几分干系。故此思来想去，无论愿或不愿，的确是该过去见她一面。便是只告诉她，自己虽恼她行如此下作之事，但也未曾打算将此事告诉他人，令她放宽了心思，莫再煞急得病着，也该得走这一趟。想明白这一层，却又有些不愿意：究竟错的是那个，为何却要自己去安慰她？但再思及平相处之乐，关怀之，刚硬起来的心便又慢慢软了。探见她神松动，便猜她是回心转意了。遂说道：“凡事赶早不赶晚，再者多拖一，病人便好得慢一天。你若有心过去替她排解排解，还是早些的好。”惜犹豫半，终是下了决心：“今已晚，我明儿个再过去罢。”看她决定下来，探便不再催促她，只怕说得多了，反令她改了主意。因想既有惜过去，秦氏心里一宽，大约病就会慢慢好了，不再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只要她还在，贾府纵不能从此走出那破败的道儿，至少免得那一场赫赫扬扬的葬礼，也可省些花销。至于她后与贾珍如何，探不愿去想，也无力管到。这边薛蟠本找人打听近来朝中动向，却因听闻贾府近正为祭田一事忙乱，遂等了好几。待事渐渐办完，方差人相请贾琏过来，却忽又闻得说，往近郊行宫静养的太上皇明要回来。太上皇龙驾归来，今上纯孝之人，因恐无知民庶冲撞御驾，遂命城中各处皆关门闭市一。又令无论贵庶，皆不许出门。更派出许多军士到街上巡逻看察，盘查拦截往来人等，但凡见着眼生可疑的，皆是好一通盘问，甚或当场抓走收监，后再细审。隔太上皇的龙辇鸾驾，并执事仪仗等果然入城，浩浩dàng)dàng)走了半才完，却仍旧不许百姓出来。直到暮色四合，街上才零星有些行人。此后又过得一两天，城中才慢慢回复成平里的闹光景。因有此事，薛蟠只得又多等了两，瞧着这一场闹完了，才下帖延请。府中贾琏忙乱了这几，又因事惹了些闲气，正积在心里无处发作，待找个地方疏散疏散，可巧薛蟠便打发人来了，说要请琏二爷喝酒，当下遂欣然赴约。因薛蟠不愿打扰了薛姨妈同宝钗，便不曾在梨香院里备席，只往外头来摆桌儿。选了家名声在外的老字号，要了间静室，订下一桌头等的鱼翅席。贾琏见状，便晓得这姨表亲兄弟多半是有事要求自己了。当下也不点破，只就着干鲜果子和冷荤碟子同薛蟠天南海北的闲扯。不多时，第一道大菜红烧黄翅上来，薛蟠忙替他盛了一碗，说道：“从前便听说他家店里的鱼翅好，你且尝尝味正不正。”贾琏让了一回，方笑谢接过，说道：“薛兄弟说得不错，他家这鱼翅确是在京里数一数二的。据闻他家买鱼翅料儿，都捡那顶好的买来。作这么一碗，便需得两只鸡和一只火腿的中腿段子来配。且浸发炖煮时皆极是小心，你瞧，这碗里端上来的都是整翅，得这么一挑，翅针才露出来。如此用心，难怪口碑在外。”薛蟠于吃字上本不甚讲究，见贾琏说着，少不得也应了几声。吃了几口，果然鲜美香滑，妙不可言。当下遂悄留了心，暗道回去时捎上一份，令薛姨妈和宝钗也尝一尝。一时菜式一一传上，眼见摆得差不多了，薛蟠忙止住道：“够了，余下的等吃完再找你们传上来，若一气儿摆上来，只怕立时就要冷了。”又命烫酒上来。陪贾琏喝了几杯。只是贾琏是酒到杯干，他却一次只抿一口。被笑了也不恼，只说：“若等会儿我又醉了，还得劳琏二哥将我背回去呢。如此麻烦，何苦来？不如开始便省事些的好。”贾琏此时已有些意思了，便以玩笑的口气问他近来可有甚么棘手之事。薛蟠说道：“麻烦倒没有，疑惑倒有一桩，还望琏兄弟不嫌我见识短，说与我知道着些。”遂将近来当铺里总收到些金银珍宝作当头一事，略说了几分，又将张德辉之虑也说了。贾琏听了笑道：“我当是甚么事呢，这都是旧闻了。薛兄弟难道就没听说，如今上头已不若先时那般雷厉风行，手段慢慢和缓下来了？”薛蟠听了忙问其故，因说道：“我虽没个官职，却也认得些官场里的人。前阵子听他们说起，那般盘查监督手段，严厉得不得了。况又因那位老人家坏了事儿，正四处盘查余孽，更是人人自危，现儿听见个‘查’字还哆嗦呢。如此雷霆手段，已施展了一两月，怎的又说要和缓了？”===============不好意思，因为今天遭遇本月第二次盗窃事件，郁闷不已，险些忘了上来更新。迟到许久，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