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谷回家
身着深青色衣裙的香盈袖拐进了一条街，脚下不自禁地加快了步子。 从西边的那扇门进城，这一路香盈袖心头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而且，城门口的那些个地摊也不见了，香盈袖本来是想用自己赚来的一些散碎灵晶买些简册回去的，上山前她曾看中过的那两本，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没有被别人买走？ 街上冷清清的样子，很少有人走动，一路走来竟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看见，香盈袖心里的不安更重了，她特意选了这个时辰回来，就是想趁着热闹好好逛一逛的，真要是回了那个所谓的家中，她便是不可能再随意出来走动了，她的那个族长叔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香盈袖心下禁不住的忐忑。 不知自己的那个早就已经当了族长的叔叔连着几封信催着她回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难道说是和眼下的这种诡异气氛有关？ 刚踏进城门那会儿，香盈袖甚至怀疑自己是走错了门，因为这里周边有好几座这样子的小城，每个小城的城门造得是差不多的样式，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城门的两边悬挂着的琉璃灯笼，每个小城的城主都吩咐在那灯笼上镶嵌上只属于这个小城才可以有的标志性的符号。 香盈袖居住的这个小城，城门两边的琉璃灯笼里面镶嵌的是一个明蓝色仙鹤图案，这个小城的城名也就是叫作蓝鹤镇。 据说，这个蓝鹤镇的祖先是陈抟老祖的门人，他当年就是驾着这只浑身长着明蓝色羽毛的仙鹤来到此地，并在此地创建了这个小城的。 拐过街角，香盈袖看着自家紧闭的大门，心里的紧张和不安更浓，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跨进这扇大门了，尽管那里面没有自己的爹娘，但是，综究是在这里从小长大的。 十年前，香盈袖一觉睡醒就莫名的来到了此地，那个时候，一睁眼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两岁的小女娃子，而且，还是个刚刚死了父母双亲的小女娃子。 于是乎，她上辈子的人生，就此画上了一个大大的休止符，这辈子的迷茫修仙人生，就在那一刻拉开了帷幕。 “醒了，她醒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么硬的命，哎，不过，命倒是挺大的。” “谁说不是呢，只是可惜了她的爹娘。” “就是，盼了那么多年，这总算是盼来了一个闺女，却就这么着送了自己的两条性命。” “哎，真是作孽呀！” “把她送回大房屋里去吧，要不是她是个还有些灵气的，哎，算了，都散了，都散了吧。” 迷迷糊糊之中，香盈袖听着身边那些人说着话，不过，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却不是很明白。 她只是明白了一点，原来，她如今名叫香盈袖，是这个修仙家族里大房留下的唯一的一个孩子，在家族里排行第十三，是这家人家里的第十三个女娃子，小名叫作十三香的便是了。 而且，现在所有的族人都认为，她的那一双爹娘是被她给克死的，因为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曾有一个过路的看相之人断言：“此女娃子天生奇格命相，将来必成惊人之举，怎奈命格过硬，恐怕是父母的命必不久矣。” 于是，香盈袖的命硬，克死父母双亲之名便被完全坐实了。 父母一死，两岁的香盈袖便成了一叶浮萍，身边只有一个从小就跟着她的奶妈，家族里各家只管各家的事情，各房更是不愿意掺和进别房的家务事里面去的。 更何况，香盈袖还是有着那么一个命格过硬的名声在外的女娃子，便更是无人愿意过问她的事情了。 要不是当时的族长，她的二叔父曾经测出她有四系灵骨，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那么，恐怕香盈袖要想活下来都是很难的事情。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在香盈袖一家三口突然从城外高高的石阶上滚落下来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想着救她了，他们会像对待她的父母那般的对她，听之任之，直到她一命呜呼为止。 而后，香盈袖一家三口的死亡，便会被归罪于她的命硬，她是个身带霉运的扫把星，谁碰着了谁就会倒霉之类的借口便会被运用得游刃有余炉火纯青的无疑。 这些，都是香盈袖后来才搞清楚的，她的可利用价值，便只有她的那个为族人所不齿的微不足道的四系灵骨而已。 因为这四系灵骨，族长二叔还曾亲自教过她如何打坐调息练功，这是香盈袖记忆中，唯一的一次与二叔之间的亲密接触。 不过，香盈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当族长的是二房的二叔，而不是曾经是她这个身子的爹当族长？所有的事情，不是都应该是先给老大的吗？ 去年过了年，十一岁的香盈袖刚刚坐破了芽顺期的第一层，就被二叔派人，送上了让这里所有的小城修仙者都崇仰无比的霍山圣地。 当然，香盈袖还是没有被允许走进霍山去，因为她是被送去在霍山脚下的深谷里做女童杂役的。 每一个去霍山深谷做杂役的，在一年役期满盈之后，按照规矩会得到一颗骨髓还元丹和一些灵药。 只是，很多被送进深谷去的女童，最终都没有能够再回到外面的世界里来，也不知她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幸的是，香盈袖熬过了这一年的役期，盈满之日，族长二叔特意在深谷门口等她，为的就是取走那颗骨髓还元丹。 二叔已经练到了意定的中期，可是，他的精元神气受到了震伤，必须要用骨髓还元丹才能疗伤。 “二叔，这是另赏的灵药和灵晶。” 很自然的，香盈袖把自己藏在身边的灵药和二叔并不知道的额外得来的灵晶，也都统统拿出来交给了他。 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不给的话，被找出来是要被罚十天都没有饭吃的。 香盈袖自己没有被罚过，但是她见九香被罚过，九香——那个比她的身世更加凄苦的三房三叔先前唯一的一个女儿，就因为这样，被关进了那间四面都会有小虫子爬出来的黑屋子里，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九香。 一年以后，三房的三叔家里又添了一个人口，这一回是一个儿子，三叔从此天天都乐呵呵的，再也没有人再想起九香来。 没有人可怜九香，也没有人纪念九香，因为，九香是个没有一点灵骨的凡人。 在香家这样的修仙家族里，没有灵骨的女娃子就是毫无用处的废人。 而且，从此族里就流传开了这么一种说法，就是因为九香，三叔先前才没有儿子的。 二叔得了装着灵药和灵晶的袋子之后，眯着眼笑嘻嘻的盯着香盈袖看了好半天，最后一拍脑门：“十三香啊，你做得很好，你是我们家族里最好的女娃子，虽说灵骨只是四系的，但是却可以得来这么多的灵药和灵晶，好，很好，奇儿一直都在挂念着你呢，我回去会把你这里的好消息告诉他的。” 香明奇是二叔的大儿子，比香盈袖大八岁，是整个香家家族里面对她最好，从小就最愿意照顾她的人。 香盈袖一直都叫他明奇哥哥。 如今的香明奇，已经坐破了芽顺期的第十层，也是整个香家家族小辈中被公认最具灵气的一个。 二叔在说完了上面那一番话之后，自己一个人背着手笑呵呵的走了，一边走着，一边把那颗骨髓还元丹塞进了嘴里，满意的嚼动几下之后吞了下去。 而香盈袖，则被二叔又留在了霍山的深谷中，她还要再继续做一年的女童杂役，为香明奇再拿一颗骨髓还元丹，助他晋级。 二叔走后，香盈袖开始后悔，她得了灵药，这是瞒不住的事情，因为那是所有杂役期满的女童都有的东西。 但那灵晶却是只有她一个人才有的，那是香盈袖为深谷总管抄写了半年的修仙经籍，才得来的报酬，这是她的外快。 因为，在所有做杂役的女童之中，只有香盈袖是可以把那些经籍一字不漏的完全看懂的。 这完全应该归功于她的前世，那个时候，她是名牌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在大学就读的四年里，所有和文字有关的书籍和学科——诸如像训诂学、修辞学、文字学等等，她全都找来看了个遍，不管是繁体字还是异体字，那都是难不倒她的。 这一回，香盈袖学乖了，她把自己赚来的灵晶全都藏在了贴身的衣袋里，外面还特意罩了一道求来的设有禁忌的灵符。 灵符之类的东西，二叔是不懂的，这个香盈袖知道，他一向都认为那些都是旁门左道，修仙者还是老老实实修炼精气神才是正道。 踏上香家大门前的的那几级台阶，香盈袖站在门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如今已经突破了芽顺期的第四层，这样的进度不仅让她自己感到很是惊奇兴奋，就连深谷总管也觉得很是讶异。 “十三香，你真的只是四系灵骨吗？” 深谷总管在看了香盈袖施展的定音术和引水术之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 “是的，二叔这么说的，他在我出生的时候，用测骨掌给我测的。” 香盈袖老老实实的回答，可是，深谷总管那一脸的狐疑之色，却就此在她的心里定了格。 “开门，我回来了。” 香盈袖缓缓伸出手去，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挂在门上的那两个大铜环，前后晃动了几下，敲响了香家的大门，离开两年之后，她还是回来了。